林恙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自从那天江熠在数学课上“指点”了老师一道题的逻辑漏洞后。他看江熠的眼神。就总带着那么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某种稀有病毒感染了。比如。“学渣恐惧症反噬型认知障碍”。简称。“我瞎了”。

这天是开学典礼。大礼堂里。人头攒动。林恙作为学生会干事。负责后台的设备调试。他拿着流程单。指尖滑过“新生代表发言”几个字。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一个。戴着眼镜。头发一丝不苟。说话带着教科书味儿的。刻板形象。无非就是。某个中考状元。又或者。全市第一。反正。跟他林恙。这种。稳居年级前三。但从不炫耀的。低调学霸。没什么关系。

他正想着。耳边传来主持人。甜腻的嗓音。“接下来。有请我们的新生代表。”“高一（3）班。”“江熠同学！”

林恙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麦克风。直接摔到地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江什么？江熠？他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全场先是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接着。嗡嗡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瞬间爆发开来。“江熠？”“哪个江熠啊？”“我们班那个江熠？”“不可能吧，他不是……”“肯定是重名了。”“对对对，一定是重名了。”

林恙也觉得是重名了。不然呢？那个在云巷港。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在教室里。把腿伸到自己桌子底下。还划了。“三八线”的。暴力分子。学渣。流氓。他妈的。新生代表？这学校。疯了吧。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不可思议中。一个身影。从侧幕。从容地走了出来。聚光灯。精准地打在他身上。林恙的瞳孔。猛地一缩。不是重名。就是他！江熠！

他今天。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白衬衫。黑西裤。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没有了平时那种。桀骜不驯的。混混气息。整个人。看起来。跟。跟特么。一个人一样！

他大步走到讲台中央。没有拿稿子。也没有看提词器。只是。扫视了一圈台下。然后。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清了清嗓子。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礼堂。“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

林恙站在侧台。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这小子。在说什么？“我的名字，江熠。”“高一（3）班的学生。”“很高兴能站在这里。”“代表今年的新生。”“说几句心里话。”

台下。再次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然后。又很快被。江熠接下来的话。压了下去。他的发言。风趣幽默。又不失深度。既展望了。高中三年的新生活。又巧妙地。讽刺了。某些应试教育的。弊端。“我一直觉得。”“学习就像打游戏。”“有些关卡，你以为很难。”“其实只是你没找对方法。”“或者说。”“你的队友太坑。”他说到这里。台下。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林恙。呆呆地看着。聚光灯下的江熠。他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巷口的混混。教室的学渣。和眼前这个。光芒四射。谈吐不凡的少年。三个形象。不断重叠。撕裂。又重叠。他妈的。这真的是一个人吗？这是。易容术？还是。人格分裂？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妈的。这梦也太离谱了。

“感谢大家。”“我的发言完毕。”江熠微微躬身。台下。掌声雷动。林恙的班主任。王敏老师。坐在第一排。表情。那叫一个复杂。震惊。欣慰。还有那么一丝。难以置信的。怀疑。

赵磊。那个坐在林恙身后的八卦同学。此刻。已经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同学。嘴巴张成一个O形。“我……我没听错吧？”“全市第二？”“那个江熠？”“卧槽！”

林恙听着这些。脑袋嗡嗡作响。全市第二。所以。那个数学题的逻辑漏洞。不是偶然。而是。他妈的。实力！

发言结束。江熠走下讲台。他经过林恙身边时。脚步稍稍顿了顿。侧过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挑衅。“被吓到了？”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精准地。钻进了。林恙的耳朵里。

林恙。身体僵硬。他看着江熠。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他妈的。愤怒。这小子。他妈的。故意的！他就是。故意。装成一个。学渣。混混。然后。在所有人都。对他失望透顶的时候。来这么一出。惊天大反转！玩儿我呢？

林恙感觉。自己的完美高中生活。从一开始。就被这个。伪装成。学渣。暴力分子。的。全市第二。给。彻底。搅了个。稀巴烂！

江熠没等他回应。便与他。擦肩而过。留下林恙一个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不。是风中。石化。他妈的。这日子。还怎么过？我的高中生活。我的完美剧本。我的。清净。我的。秩序。全没了！被这个。“新生代表”。给。彻底。毁掉了。

一整天。林恙都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接受锤炼。不，是捶打。那种抡起八十斤大铁锤，对着他那二十四K纯金打造的、镶着钻石的、完美无瑕的、井然有序的世界观，哐哐就是一顿猛砸。砸了个稀碎。他坐在教室里，腰杆挺得笔直，眼神盯着黑板，但脑子里全是浆糊。不，连浆糊都算不上。是一锅煮沸了的，加了全市第二名江熠这颗老鼠屎的，滚烫的粥。咕嘟咕嘟。冒着名为“为什么”的泡。为什么？一个能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全市第二，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打架斗殴的暴力分子？图什么？体验生活？还是说，这年头学神们的娱乐活动已经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了？他甚至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那天在云巷港看到的，是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行为艺术。主题是《一个学神的自我修养之如何与社会底层人民打成一片》。越想越离谱。越想火气越大。尤其是，那个罪魁祸首就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睡觉。睡得那叫一个香甜。仿佛搅乱了别人的整个人生，对他来说，只是一件比吃早饭还微不足道的小事。林恙的眼角余光，能瞥见江熠那颗黑色的耳钉，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闪过一丝冷冽的光。可恶。连睡觉的样子都这么欠揍。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林恙几乎是弹射起步，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多待。尤其是，不想再看到身边这个行走的“未解之谜”。然而。身体是诚实的。嘴上说着不要，脚却不听使唤。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那条熟悉的，散发着油腻和霉菌混合气息的巷子口。云巷港。林恙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是来寻找答案吗？还是来确认一下，自己的人生剧本是不是真的被撕了，然后还被扔进了这条巷子里的泔水桶？他深吸一口气。又差点被那复杂的味道给呛出去。算了，来都来了。就当是……现场勘查。对，勘查一下这个导致他世界观崩塌的案发现场。他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不明液体，往里走。还没走几步。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前面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争吵声。林恙的脚步瞬间顿住。不会吧？这地方是混混们开年会的地方吗？KPI这么重？天天都得来上班打卡？他下意识地就想掏手机。报警。一键报警。熟练得让人心疼。但手指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他犹豫了。脑海里，莫名浮现出江熠那张脸。那双在昏暗中，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的眼睛。还有那句轻飘飘的，“被吓到了？”林恙的手指僵住了。他妈的。好奇心害死猫。也害死洁癖。他咬了咬牙，悄悄地挪到墙角，只探出半个脑袋。这一次。他要看清楚。看个明明白白。只见黄毛，还是那个黄毛，发色依旧那么的……营养不良。但他身边的人，比上次多了两个。五个人，把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男生堵在墙角。“钱呢？拿出来！”黄毛的声音嚣张依旧。那个眼镜男生吓得瑟瑟发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黄毛一把抢过去，抽出里面所有的现金，然后把空钱包扔回男生怀里。“滚吧！”男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就想跑。“等等。”黄毛的一个同伙拦住了他，“你这鞋不错啊，借哥们穿两天？”林恙的眉头皱得死紧。这帮人渣。就在他再次考虑是不是应该履行一个良好市民的义务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巷子另一头传了过来。“我说，你们‘水果帮’现在是改行收破烂了吗？连鞋都抢？”这个声音！林恙的心猛地一跳。他转过头。江熠背着那个黑色的单肩包，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德行。但眼神，很冷。黄毛看到江熠，脸色瞬间就变了。像是见了鬼。不，比见了鬼还难看。“江……江熠？”“记性不错。”江熠走到他们面前，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个吓得腿软的眼镜男生，“我的人，你们也敢动？”黄毛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他是你的人？”“不是。”江熠回答得干脆利落。黄毛一愣。林恙也愣了。不是你的人你出来装什么大尾巴狼？“但他是我们学校的。”江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动我们学校的人，就是不给我面子。”这逻辑……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挺有道理的？林恙的脑子有点乱。黄毛显然也被这神逻辑给绕晕了，但他仗着人多，胆气又壮了起来。“江熠！你别太嚣张了！上次是我们没准备，这次我们可是有五个人！”“哦。”江熠应了一声。然后。他把自己的书包从肩上取下来，随手往旁边一甩。“啪”的一声，砸在地上。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野性。“所以呢？”他抬起眼皮，看着黄毛。“你们是想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给我省点时间，我还要回家写作业。”写……写作业？林恙躲在墙角，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大哥！你这是在打劫现场啊！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这个场合？尊重一下你的对手？说这么一句骚话真的好吗？不知道为什么，林恙突然觉得，黄毛那帮人，有点可怜。真的。被一个全市第二的学神，用这种“我要回家写作业”的理由催着打架。这简直是职业生涯的奇耻大辱。黄毛的脸，果然涨成了猪肝色。“兄弟们！给我上！废了他！”五个人，一拥而上。林恙的心，下意识地提到了嗓子眼。然而。接下来的画面，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江熠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他没有多余的花架子，每一招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攻击。侧身，躲过最前面那人的拳头。抬肘，精准地击中对方的肋下。那人闷哼一声，瞬间就弓成了虾米。紧接着，一个干脆利落的扫堂腿，又放倒一个。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带着一种暴力的美感。林恙看得目瞪口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打架……也可以这么……有技术含量？这比他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还要来得直观，来得震撼。不到三十秒。战斗结束。黄毛和他的四个兄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叫唤。江熠站在他们中间，连呼吸都没怎么乱。他走到黄毛面前，蹲下身，从他手里拿过刚才抢走的钱。然后，他拍了拍黄毛的脸。“记住了。”“以后，看到我们学校穿校服的，绕道走。”“听懂了吗？”黄毛吓得连连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江熠站起身，走到那个已经完全看傻了的眼镜男生面前，把钱塞回他手里。“拿着。”“以后放学别一个人走这条路。”眼镜男生愣愣地接过钱，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谢你……”“不用。”江熠捡起地上的书包，重新甩到肩上。“医药费，记得找他们报。”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像是无意间，朝着林恙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很轻。很淡。快得像个错觉。林恙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发现我了？不可能吧？我藏得这么好。然而，江熠什么也没说，带着那个眼镜男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巷子。只留下林恙一个人。和一地“水果”。他站在原地，看着江熠消失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脑子里。更乱了。所以……云巷港的暴力分子。开学典礼的全市第二。为同学出头的“老大”。这三个完全不搭边的人设，居然他妈的，是同一个人？林恙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黑白分明的。好学生，就该是像他这样，干净，自律，遵守规则。坏学生，就该是像江熠那样，打架，闹事，破坏秩序。可现在。江熠这个家伙，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嘿，哥们。你那套，过时了。林恙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第一次，对自己那套坚不可摧的逻辑和秩序，产生了怀疑。这个世界。好像，比他想象的……要复杂那么一点点。而江熠。就是那个最复杂的，最无解的，也是最该死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