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蒸腾的傍晚，最后一丝日光被高楼吞噬。林恙单手拎着画板，另一只手捏着手机，屏幕上是导航地图的最小缩时路线。红色的线条蛮横地穿过一片灰色区域，标注着“云巷港”。他站在巷口，一股混杂着油烟和霉味的潮气扑面而来。眉头下意识地拧紧。墙皮大块脱落，露出内里的红砖，上面叠着一层又一层色彩混乱的涂鸦。脚下的路坑洼不平，积着一汪油腻的污水。为了早十五分钟到家，走一条这样的路。林恙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迈开了步子。皮鞋踩在湿滑地面上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让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他讨厌这种失序的感觉。走了约莫一半，前方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操，你他妈再横一个试试？”一个公鸭嗓尖锐地划破闷热的空气。紧接着是几声哄笑，和金属碰撞的刺啦声。林恙的脚步停了。他天生不爱凑热闹，更不想沾染任何麻烦。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转身，原路返回。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声轻佻的口哨从拐角处悠悠飘来。那哨音很短，尾音却勾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像一根羽毛，精准地搔动了人最烦躁的那根神经。林恙的动作顿住了。鬼使神差地，他侧过身，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巷子深处，光线更加昏暗。三四个染着黄绿粉各色头发的青年，正懒散地围着一个人。他们嘴里叼着烟，手里甩着叮当作响的钥匙串，姿态嚣张。而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少年，和他们格格不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身形高挑挺拔，单肩挎着一个黑色背包，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路灯昏黄的光从他头顶斜斜打下，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和一截冷白的脖颈。他没看那几个混混，反而微微仰着头，视线落在头顶交错缠绕的电线上，仿佛在研究什么世界难题。刚才那声口哨，就是从他嘴里吹出来的。领头的黄毛显然被这个无视的态度激怒了，他把烟蒂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江熠，跟你说话呢！哑巴了？”江熠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电线上移开，他垂下眼，视线懒懒地扫过黄毛，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有屁快放。”声音有些哑，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冽，但内容却粗俗不堪。林恙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果然，一丘之貉。黄毛被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把钱拿出来，今天这事就算了！”“钱？”江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从裤兜里抽出手，两手一摊，“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少他妈装蒜！我亲眼看见你下午在网吧充了三百！”“哦，”江熠拖长了声音，“那是网费，不是孝敬费。”“你找死！”黄毛怒吼一声，朝旁边的小弟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立刻一左一右地包抄上去。空气瞬间紧绷。林恙的胃里涌起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他无法理解这种毫无意义的暴力，就像无法理解墙上那些杂乱无章的涂鸦。混乱，肮脏，浪费时间。他不再看下去，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巷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他没有丝毫犹豫，指尖精准地按下了三个数字。电话很快被接通。“喂，你好，我要报警。”林恙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异常平稳，“云巷港巷内，有人聚众斗殴。”电话那头的人在询问具体情况，林恙言简意赅地描述着，眼睛却始终盯着巷子深处。他看见那个叫江熠的少年动了。面对两个人的夹击，他只是稍稍侧了下身，就轻巧地躲过了挥来的拳头。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没有一丝多余的花架子。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的黄毛小弟，还没靠近，就被江熠反手一胳膊肘狠狠顶在胸口，闷哼一声，捂着胸口退了好几步。领头的黄毛急了，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寒光。“我操你妈的！”黄毛举着刀就冲了上去。林恙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手机的指节收紧。江熠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在黄毛冲到面前的刹那，他猛地抬起腿，一脚干脆利落地踹在对方的手腕上。“哐当”一声，折叠刀掉在地上。不等黄毛反应，江熠的第二脚已经跟上，精准地踹在他的肚子上。那黄毛整个人弓得像一只煮熟的大虾，脸憋成了猪肝色，跪倒在地，半天没能发出一丝声音。整个过程快得跟闹着玩似的，前后不过几秒钟。剩下的两个混混腿都软了，看着江熠，像是见了鬼。江熠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扫过那两个抖得和筛糠一样的家伙，最后落回地上蜷缩的黄毛身上。他走过去，弯下腰，捡起那把折叠刀，在手里抛了抛。他没说话，但那股子狠戾劲儿，比任何威胁都管用。林恙默默地挂断了电话。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叫江熠的少年，熟练，狠辣，显然是个打架的老手。是所有混乱的根源。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巷子里的几个人也听到了。那两个没动手的小混混脸色一白，扶起地上的黄毛，连滚带爬地就想跑。江熠没拦，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眼底没什么情绪。警笛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巷口。江熠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朝巷口的方向望了过来。那道目光穿过昏暗的空气，又冷又利，像淬了冰的刀尖，不偏不倚，直直地钉进了林恙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