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肖战那番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却又刻意回避的门。

王一博就那样侧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肖战。那双总是盛满桀骜、冷躁或是怒火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震颤。肖战的话太过平静，也太过清晰，清晰地剥开了所有借口和伪装，将两人之间那复杂难言的关系，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惨白的灯光下。

不是对家，不是同事，不是被迫捆绑的营业对象。

是一个会为他挡灾、会为他慌张、会让他……心绪难平的具体的人。

这个认知让王一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胀，还带着一种破开迷雾后的尖锐刺痛。

“所以，”王一博终于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趴卧和情绪波动而异常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的，“你现在把我当什么？”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如果”更加直接，也更加危险。它不再询问过去和假设，而是直指当下，逼迫肖战给出一个定位。

肖战迎着他近乎逼视的目光，没有闪躲。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流转，映得他眸色深深。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

“嗡嗡……嗡嗡……”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手机震动声，突兀地打破了病房里几乎要凝成实体的氛围。

两人俱是一怔。

肖战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屏幕亮起，显示是一个加密号码的来电。而王一博的手机则在枕头下面震动。

这种时候，同时响起的来电，绝不可能是巧合。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刚才那些涌动的情绪瞬间被高度警惕所取代。肖战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李岚。他立刻接通，并按下了免提。

“岚姐？”

“战战！”李岚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急促和凝重，“你和一博在一起吗？开免提！”

“开着。”

“好，听着！”李岚语速飞快，“刚刚，你和一博的工作邮箱，还有你们团队几个核心成员的工作邮箱，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内容一模一样！”

肖战的心猛地一沉：“什么内容？”

李岚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寒意：“邮件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是你们今晚在望江楼顶，威亚坠落前，最后那个背靠背准备落地的镜头的……高清正面特写！”

照片？威亚坠落前？

肖战和王一博的脸色同时变得极其难看。那个镜头，只有节目组的高清摄像机才能拍到！而且是在他们出事前的一瞬间！

“照片角度很正，非常清晰，能看清你们的脸和表情。”李岚继续道，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邮件发件人附了一句话——”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复述：

“‘戏演得不错。但假的就是假的。下次，锁扣断的，就不止一个了。’”

冰冷的字句透过话筒传来，像一条毒蛇，瞬间缠绕上两人的脖颈。

病房里的温度骤降。

对方不仅知道威亚锁扣是人为破坏，还精准地拍下了他们“演戏”的瞬间，并用这种方式，进行赤裸裸的威胁和……嘲弄。

“假的就是假的”——这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他们刚刚才有所松动、甚至开始正视的某些情愫之上。

肖战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抬眼看向王一博。

王一博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不再是刚才的专注或震动，而是重新凝聚成了冰冷锐利的寒冰，甚至比之前更加骇人。他也正看着肖战，眼神里翻滚着滔天的怒意，还有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近乎疯狂的冷静。

“岚姐，”肖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稳得可怕，“能追踪到邮件来源吗？”

“技术部门已经在尝试，但对方用了多层跳板和加密，很专业，需要时间。”李岚回答，“我已经通知了钱伟，他也收到了同样的邮件。战战，一博，对方这是在示威！他在告诉我们，他什么都知道，我们在他眼里就像透明的一样！”

“他还想告诉我们，”王一博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他想让我们什么时候出事，就能让我们什么时候出事。望江楼顶，只是警告。”

这话让电话那头的李岚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另外，”李岚的声音更加沉重，“警方那边对威亚助理的审讯有进展了。他扛不住，承认是有人收买他，在最后一次安全检查后，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你们身上时，用特制的小工具快速破坏了那个弹簧卡榫。收买他的是一个匿名电话和一笔二十万的比特币，无法追踪。他只知道对方是个声音经过处理的男性，对威亚结构非常了解。”

又一个匿名，又一个无法追踪的比特币。

幕后之人的手法，冷静、周密、且肆无忌惮。

“岚姐，”肖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深沉的寒意，“把我们收到匿名威胁邮件的事情，同步给警方。另外，原定明天的出院和后续行程，全部取消。”

“战战，你的意思是……”

“对方在盯着我们。”肖战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他既然想看戏，那我们就‘病’得再重一点。既然他觉得‘假的就是假的’，那我们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做‘弄假成真’。”

这话里的决绝和某种破釜沉舟的意味，让电话那头的李岚和病床上的王一博都心头一震。

“你想怎么做？”王一博盯着他，问道。

肖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电话里的李岚说：“岚姐，联系节目组和平台，发联合声明。鉴于我和一博在录制中接连遭遇重大安全事故，身心受创，需要长时间静养和治疗，《心动模拟信号》后续所有录制无限期暂停。措辞要严重，要把舆论往‘节目组安全漏洞巨大、艺人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的方向引导。”

他要将计就计，把水彻底搅浑！既然对方隐藏在节目组的阴影里，那就把节目彻底推到风口浪尖，逼对方要么暴露，要么失去这个最便利的“舞台”！

“另外，”肖战继续道，目光转向王一博，眼神里带着征询，但更多的是不容拒绝的果决，“通知我们双方团队，我和一博的伤需要集中护理和静养，在找到安全的、绝对可靠的疗养地点前，我们暂时……住在一起。”

“什么？！”李岚在电话那头失声惊呼。

王一博的瞳孔也猛地收缩了一下，但他看着肖战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光芒，紧绷的下颌线动了动，最终，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住在一起。意味着更紧密的捆绑，也意味着……更彻底地将彼此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无论是为了保护，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这无疑是向幕后黑手，也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密不可分的阶段。

“战战，这太冒险了！万一……”李岚焦急万分。

“没有万一，岚姐。”肖战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分开，只会给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在一起，至少我们能互相照应。对方越是想让我们‘假’，我们越是要‘真’给他看！”

真真假假，在这一刻已经彻底模糊。保护、算计、试探、还有那悄然滋长的一切，都混杂在了一起，成了他们对抗暗处毒蛇的唯一武器。

电话挂断。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之前的微妙和悸动被冰冷的杀机和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王一博依旧侧头看着肖战，眼神复杂难明。半晌，他才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狠劲，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肖老师，你这‘弄假成真’……打算真到什么程度？”

肖战迎上他的目光，没有笑，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真到……让他再也分不清真假。”

“真到……让他后悔，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