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槛上那枚冒尖的铜钉其实并不锋利,也就是个长年累月被人踩得锃光瓦亮的钝角,可偏偏就那么寸,刚好咬住了谢韫那只用苏绣堆出来的袖口。
“嘶啦——”
锦缎崩裂的动静在死寂的空气里格外刺耳,像是指甲划过黑板,听得人牙酸。
谢韫大概是腿软,被这股挂扯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
一直缩着脖子当鹌鹑的侍女青梧像是被针扎了屁股,慌慌张张地扑过来要扶:“主子,小心……”
这丫头手抖得厉害,五根手指抓在谢韫的手肘处,正好把那道裂开的口子撑得更开了些。
沈知微没说话,脚底下的步子也没停,看似只是随意地路过这主仆二人身侧。
她指尖那根断弦还没扔。
就在青梧那只颤抖的手刚托住谢韫肘弯的一刹那,沈知微的手极自然地垂落,指尖擦过了那道豁开的袖口。
在常人眼里,这不过是两人错身而过时衣料的摩擦。
但在沈知微眼里,那个裂口内衬的第三针走线,简直就是个张着大嘴的陷阱——线脚松垮,棉絮微凸,显然是今早为了赶着进宫,有人心慌手抖没缝严实。
既然开了口子,不送点东西进去,未免太不礼貌。
她食指微勾,那一小截比头发丝还细的断弦尖端,像是条闻着味儿钻洞的银蛇,“呲”地一声滑进了那处松脱的线脚里。
借着两人擦肩而过的惯性,她手指极其隐蔽地往回一扽。
断弦的尾端顺势打了个死结,整根没入夹层。
半寸银丝瞬间被那层厚实的云锦吞没,只在袖口最深处的折痕里,隐约闪过一道肉眼难辨的冷光。
这就像是给一件即将报废的精美瓷器,打入了一颗定时炸裂的钉子。
谢韫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
左臂那种感觉很怪,不疼,但是麻。
像是有一万只极细小的蚂蚁顺着尺泽穴往里钻,那种顺着神经末梢爬行的酥痒感,让她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想要去揉,这一动,那只原本就被扯坏的袖口彻底兜不住了,松松垮垮地滑落到了手肘。
光天化日之下,腕内侧那三道如同蜈蚣般的旧疤,就这么赤裸裸地晾在了日头底下。
沈知微这就停了脚。
她站在离谢韫三步远的地方,也没回头,只是那只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像是无聊似的,在左手小指缠着的那根银线上轻轻叩击。
“笃、笃、笃。”
指甲盖碰触银线的声音极轻,几乎被风声盖过。
但这三下的节奏太他妈损了。
两短,一长。
跟谢韫手腕上那三道伤疤排列的间距,分毫不差。
谢韫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把生石灰,那股想要尖叫的冲动硬生生被堵在嗓子眼里。
因为她感觉到,随着那三声叩击,藏在她袖袋夹层里的那块“假玉佩”,竟然活了。
那块用树脂压出来的西贝货,此刻正贴着她的皮肉,以一种极高频的微颤回应着沈知微的指尖。
“嗡——嗡——嗡。”
这种震动并不是为了提醒她什么,而是在告诉她:这根线,哪怕断了,也没断在她手里,而是拴在了别人的指尖上。
谢韫猛地缩手,像是被烙铁烫了一样,死命把袖子往下拽。
但这动作太大了。
那道原本就豁开的裂口随着她的拉扯瞬间崩得更大,藏在夹层里的那截断弦受力绷紧,银丝在夕阳的余晖下倏然一闪,像个活物似的微微蜷曲了一下,死死咬住了布料深处的纤维。
这是一种极其恶毒的物理链接。
只要谢韫动,这根弦就会在夹层里切割,每一次摩擦产生的静电和震动,都会通过特定的频率传导给那块假玉佩。
这哪是什么护身符,这根本就是个贴身带着的报警器。
一直没吭声的赵砚这会儿恰好就在旁边。
这位副统领平日里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但这会儿,他那双总是盯着地面的眼睛,极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见鬼的神情。
他手里那本刚合上一半的册子,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一页。
在那还未干透的墨迹旁边,一行极淡的朱砂小字,像是从纸张纤维里凭空长出来的一样:
“癸未·冬至,寅时三刻,断弦入袖,待鸣。”
这字迹赵砚熟,地牢里那些只有死人才能留下的线索,都是这种诡异的笔锋。
他下意识抬头,目光越过谢韫那张惨白的脸,落在了已经走远的沈知微背影上。
那道背影清瘦,脊背挺得笔直,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意。
她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就在她跨出回廊阴影的那一瞬间,左手小指上那根一直勾着的银线,被她漫不经心地缓缓绕紧了一圈。
皮肉受力。
一颗暗红的血珠从指尖沁出,“啪嗒”一声,砸进了青砖的缝隙里。
那个位置选得太绝了。
不高不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昨夜地牢水渠底部、那一枚被撬动的铜钉在地面投射出的阴影之上。
血渍迅速洇开,像是一个血红的句号,强行给这场闹剧画了个暂时的休止符。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那是结束。
这分明是把导火索的一头,直接扔进了炸药堆里。
不远处,杜太医正端着一只褐色的药碗从偏殿转角处露了个头,那药味儿苦得冲鼻,热气袅袅地往上飘,一看就是给人压惊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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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