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庆功宴的喧嚣散场时,林之远指尖还沾着几分酒气,却没心思和同事多寒暄,只匆匆道别,转身就往菜市场赶。熬了近两个月,没日没夜泡在会议和施工现场,总算把那棘手的市场项目彻底搞定,悬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他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好好睡一觉,而是沈清。
后来他才知道,最近沈清在医院,忙得脚不沾地,三餐从来没个准点,林之远盯着项目的日子,只能偶尔发消息叮嘱几句,连给他送一顿热饭的空都都没有,沈清也从没提起。如今终于清闲下来,这份亏欠似的牵挂便翻涌上来,成了他每日最上心的事。
起初是隔三差五,林之远提前下班,扎进厨房叮叮当当做上两菜一汤,都是清淡口味--清炒时蔬、冬瓜丸子汤、清蒸鲈鱼,不重油重盐,适配沈清值完班没胃口的肠胃。他用保温杯仔细装好,驱车往医院赶,往往要等上一两个小时,才能等到沈清出来,一身白大褂站着消毒水的味,眉宇间满是疲惫,却会在看见保温桶时,眼底漾开一点浅淡的笑意。
“又麻烦你跑一趟。”沈清接过保温桶,指尖偶尔碰到林之远的手,林之远总像被烫到似的轻轻缩回,嘴上笑着摆手:“不麻烦,你吃热的,我就放心。”大多时候,沈清只能在医生休息室匆匆扒几口,林之远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陪着,听他随口说几句科室里的琐事,或是抱怨几句夜班的难熬,不插话,只认真听着,等他吃完,再把空保温桶拎回去,一路心里都是暖和。
这般跑了快半个月,某天傍晚,林之远又提着保温桶站在医院楼下,沈清下来时,没像往常一样接过保温桶,反倒轻声说:“别来回跑了,折腾。我住的出租房离医院近,你以后直接去那吧,做完不用送过来,我下班回去去吃就好。”
林之远愣了愣。沈清的出租房他就去过那么一两次,上次的那晚夜梦至今还记忆犹新。沈清之前也和他提过让他不要来回跑着送饭,在他家做饭就行。但是林之远心里有些别扭,今天沈清又提出,他也不好在拒绝,但还是挣扎的迟疑问了下:“这样……方便吗?”
沈清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笑意,语气自然得像是随口一提:“有什么不方便的,厨房能用,你也省得来回跑。再说,你做的饭,比医院食堂和外卖好吃多了。”
话到这份上,林之远没有拒绝。从那天起,他便每天提前去沈清的出租房,买菜、做饭,把小小的厨房打理得烟火气十足。沈清下班回来时,总能闻到满屋菜饭香,卸下大白挂和一身疲惫,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吃着饭,林之远就坐在对面,看着他吃,偶尔给他夹一筷子菜,氛围安静又暧昧,像是一对寻常相守的恋人。
下午三点的市急诊大厅,消毒水的味道仿佛都混着一丝悲伤,压的得人喘不过气。沈清刚结束一台长达四个小时的手术,摘下沾着薄汗的口罩,眼底带着未散的疲惫,白大褂的袖口沾了点碘伏,却没来得及整理--医院永远没有“喘息”二字,分诊台的电子屏还在滚动叫号,走廊里满是家属的低语和病人的呻吟。
他端着水杯刚走到护士站,想喝口热水缓一缓,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大厅的嘈杂。“庸医,你们都是杀人犯,我儿子好好的进来,怎么就没了!”
沈清心底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攥紧了水杯。他认得那个哭喊的女人,是上午送来的车祸伤者的母亲。那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被失控的货车撞成了重度颅脑损伤,送来时就已经瞳孔散大,呼吸微弱。他和科室的医生拼了三个小时,气管插管、开颅减压,所有能用上的急救手段都试了,最终还是能留住那条年轻的生命。
不等他走过去,一群人已经涌了过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浑身酒气:“人呢?给我出来!”粗粝的吼声裹挟着酒气冲进来,手里攥着一根木棍,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走廊里的医护人员。“谁是沈清?谁是主治医生?给我出来!”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戾气,身后跟着七八个男女,有的举着写着“庸医害命,还我儿子”的纸牌,有的则在一旁起哄,把急诊大厅的秩序搅得一沓糊涂。
护士站新来的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输液瓶差点摔在地上。护士长快步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各位家属,请冷静一点,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送来是伤势太重,实在是……”
“尽力了?”女人突然扑上来,抓住护士长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脖颈,“你们就是一群庸医!我儿子昨天还跟我视频,今天就没了,就是你们害死的。”
混乱中,有人开始砸走廊里的座椅,输液架被推到在地,药水洒了一地,玻璃碎片贱的四处都是。几个正在候诊的病人吓得躲在角落,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却被其中一个闹事男人一把抢过,狠狠摔在地上:“拍什么拍!在拍连你一起打!”
沈清快步走过去,伸手轻轻拉开那个女人的手,语气沉稳:“我是沈清,是你儿子的主治医生。我理解你失去孩子的痛苦,但请你冷静,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安抚力,女人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更加疯狂的扑向他:“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庸医!我要杀了你,给我儿子偿命!”
男人举着木棍冲了过来,目标直指沈清的头部。旁边的年轻医生眼疾手快,一把将沈清推开,木棍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木屑飞溅。沈清踉跄了几步,后背撞到了输液架,手肘传来一阵钝痛,却顾不上揉--他看到有个护士被推倒在地,脚裸被玻璃碎片划伤,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大家都别冲动!”沈清提高了声音,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闹事者,“病人的病历、急救记录我们都有,全程有监控,要是你们对诊疗过程有异议,可以申请医疗鉴定,去法律程序,我们绝对配合。但现在你们聚众闹事,砸毁医院财物,伤害医护人员,这已经违法了!”
“违法?我儿子都没了,我还管什么违法!”男人红着眼睛,再次举起木棍,“今天你们不给个说法,我就拆了你们这个破医院!”
就在这时,走廊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快步走了进来,为首的警告大声喊到:“都住手!不许动!”闹事的人群顿时僵住,那个举着木棍的男人下意识地想把木棍藏起来,却被警察一把按住。
原来,护士长在混乱重偷偷按下了报警按钮,又安排护士疏散了候诊病人和家属。警察很快控制住了局面,带头闹事的男人和女人被架了起来,女人还在不停地哭喊、挣扎,嘴里反复喊着“还我儿子”,声音里的绝望和疯狂,让在场的人都心里发沉。
沈清蹲下身,查看那个受伤护士的脚裸,眉头紧锁:“快,推急救车来,处理伤口,打破伤风针。”他又看向被砸毁的走廊,座椅倒在地上,药水顺着地面流淌,原本整洁的急诊大厅,此刻一片狼籍。
警察做完笔录,带走了闹事的几个人,护士长看着沈清,轻声说:“沈医生,你也受伤了,去处理一下吧。”沈清摇了摇头,抬手擦了擦脸上沾到的药水,眼底满是疲惫,却依旧平静:“先看看病人,还有,把这里清理干净,不能影响正常诊疗。”
傍晚时分,急诊大厅终于恢复了往日平静,破碎的玻璃被清理干净,洒掉的药水被擦干,只是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混乱后的压抑。沈清处理完手肘的伤口,坐在护士站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那个十八岁少年的病历,指尖微微发凉。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医闹,每次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着他所有的疲惫和坚守。他理解家属失去亲人的痛苦,也明白他们的绝望,但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发泄,伤害无辜的医护人员,摧毁医院的秩序,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温柔的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急诊大厅。沈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白大褂,眼底的疲惫渐渐被坚定取代。不管遇到多少风暴,不管要面对多少误解和伤害,他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使命,也是他唯一的坚守。
走廊里,分诊台的电子屏幕依旧在滚动叫号,医护人员的身影穿梭在各个诊室之间,温柔的叮嘱、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成一首属于急诊的诗--纵然有风雨,纵然有误解,他们依旧坚守,守护着每一个生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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