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在门后坐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心口那片冰冷的荒芜在无声蔓延。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委屈。只是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清醒。

他扶着门框，缓缓站起身。腿有些麻，但他站得很稳。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那份他签下后便几乎不愿再看的《合作协议书》静静地躺在那里。纸张冰冷，条款清晰，像一份早已写好的判决书。

他拿起笔，指尖异常稳定。是时候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了。

他走出房间，步伐平静，走向东侧的书房。他知道王一博在里面，那个电话之后，他听到了关门声。

他敲了敲门。

里面沉默了几秒，传来王一博低沉的声音：“进。”

肖战推门而入。

王一博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个损坏的摩托车模型被放在书桌上，显得格外刺眼。听到他进来，王一博没有回头。

肖战走到书桌前，将那份协议轻轻放在桌面上，推到他身后不远处。

“王总，”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们谈谈。”

王一博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然后，他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是未散尽的阴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协议，又落在肖战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谈什么？”

肖迎视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闪躲。他的眼神清澈，却也空洞，像一潭结冰的湖。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协议上关于期限的那一行字。

“按照协议第3条第2款，”他语气平稳，像最专业的律师在解读条款，“任何一方如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可提前提出终止协议，但需承担相应违约责任。”

他顿了顿，抬起眼，直视着王一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我现在正式提出，终止我们的合作协议。”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光线透过玻璃，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明暗交界线。

王一博的瞳孔似乎在瞬间收缩了一下。他盯着肖战，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赌气、冲动或者试探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肖战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慌。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是一种彻底放弃后的释然。

“理由。”良久，王一博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情绪。

“理由就是，”肖战微微弯起唇角，扯出一个极淡、也极苦涩的弧度，“我累了。王总，这场戏，我演不下去了。”

他看着王一博，目光里没有指责，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疲惫：“扮演‘肖战’已经很累了，我实在没有余力，再去扮演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影子。”

“影子”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尖刀，猛地刺向王一博！

王一博的脸色骤然变了！一直维持的冷静面具瞬间出现裂痕，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汹涌的怒意和被戳破秘密的狼狈！

“你胡说什么！”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骇人的戾气。

肖战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王总，何必再自欺欺人？”他轻声说，目光扫过那个损坏的模型，又落回王一博脸上，“书房的照片，林辰……还有这个模型。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吐尽胸腔里所有的浊气：“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刻着别人的名字。我待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这样的‘合作’，还有什么意义？”

王一博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他没想到，肖战竟然知道了林辰！还知道了照片！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一种被窥探、被冒犯的怒火，混合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瞬间席卷了他。

“所以呢？”王一博的声音冷得像是能冻伤人，带着讽刺，“就因为你的这些无端猜测，就要毁约？肖战，别忘了，协议违约金是天价，你们肖家，现在赔得起吗？”

他终于又祭出了最初的武器——资本和威胁。

若是以前，这话或许能让肖战退缩。但此刻，肖战只是轻轻地笑了，那笑声空灵而悲凉。

“赔不起。”他坦然承认，目光却异常坚定，“所以，我不是来和你商量，而是来通知你。违约金，我会想办法。卖房卖车，慢慢还，总能还清。”

他顿了顿，看着王一博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但是，这个婚，我离定了。”

说完，他不再看王一博的反应，转身，毫不留恋地向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决绝，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凄怆。

“肖战！”

在他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王一博猛地喝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肖战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走出这个门，你会后悔的。”王一博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最后的威胁和警告。

肖战沉默了几秒，然后，他轻轻地、却清晰地回答：

“留在这里，我才会后悔一辈子。”

话音落下，他拧开门把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厚重的书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里面那个暴怒（或许还有别的情绪）的男人，也彻底隔绝了他过去几个月荒唐又可悲的婚姻生活。

王一博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看看桌上那份冰冷的协议，和那个损坏的模型，脸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了昂贵的实木书桌上！

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

然而，这巨响，却传不到门外那个已经心死成灰的人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