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后的周五傍晚,寒风中带着火药味。校门转角,甘荣述的父亲正用冰冷的声音切割空气:“……这种成绩还有脸训练?下周一前看不到班主任的保证书,你以后别想再碰跑道!”
甘荣述背脊挺直如标枪,脸色苍白,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一丝压抑的震颤。罗阳在一旁,笑容彻底消失,几次想插话都被甘父凌厉的眼神逼退。
李锦初和许优悠刚走出校门,撞见了这场单方面的审判。许优悠立刻拉住她手腕:“别过去,那是他们的家事。”
李锦初的脚步却像钉住了。她看着甘荣述孤绝的背影,看着他父亲唾沫横飞中那张冷漠的脸,胸腔里那股从初见时就埋下的、混杂着心疼与不甘的情绪,骤然烧成了清晰的怒意。
“凭什么?”
就在甘父撂下最后通牒,转身走时,李锦初猛地甩开了许优悠的手。
“李锦初!”许优悠低呼。
李锦初没听见。她像一颗突然脱轨的小行星,直直地朝着那团尚未散去的低压风暴中心冲了过去。脚步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莽撞。
甘父正要抬脚准备往前走。
甘荣述还站在原地,垂着眼,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塑。
罗阳最先看到她,愕然地睁大了眼。
李锦初在甘父面前站定,挡住了他的去路。她个子不高,仰着脸,脸颊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泛红,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严肃的中年男人。
“叔叔,”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质感,却没有任何怯场,“您是甘荣述的爸爸,对吗?”
甘父皱眉,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个陌生女学生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她,语气不耐:“我是,你有事?”
“我有!”李锦初挺直背,吸了口气,语速很快,却很清晰,“我刚才不小心听到您说的话了。我觉得……您说得非常不对。”
此言一出,旁边的罗阳倒抽一口冷气心里想着:“这小姑娘哪来的那么大勇气?敢顶撞同学父母。”甘荣述猛地抬起头,看向她,那双空茫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甚至是……一丝慌乱?他想开口,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甘父脸色沉了下来:“哪里不对?我在管教我的儿子,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就凭我是他同学!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的努力!”李锦初不退反进,声音更响了些,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耿直。
“您说他成绩不好,没脸训练。可是叔叔,成绩只是评价人的一个方面!甘荣述在体育上的努力和成绩,全校都有目共睹!他为学校拿过奖,训练从来都是最刻苦的!这难道就不是他的价值和荣耀吗?”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眼睛依旧毫不躲闪地看着甘父。
甘父被她这番直白甚至有些顶撞的话激得脸色铁青:“价值?荣耀?跑跑步能当饭吃?能考上好大学?小姑娘,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他好!”
“为他好,就应该看到他除了分数之外的闪光点!而不是只用一把尺子量死他!”李锦初反驳,她其实心里怕得要命,手指在身侧悄悄掐着自己的掌心,但话已经说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您这样当街训斥他,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他是您的儿子,不是您的业绩指标!”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某个紧绷的痛点。
甘父勃然变色:“你——!”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为什么不能让他试试体育这一行?他在这明明很有天赋……”
“李锦初!”这次是甘荣述的声音。他不知何时已经跨步上前,几乎是与她并肩,用一种强硬的姿态将她微微挡在身后。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刚才的苍白和麻木被一种急切的、甚至是有些凶狠的保护欲取代,“我的事,跟她无关!您别……”
“怎么无关了嘛。”李锦初却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倔强地不肯被完全挡住,她看向甘荣述,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看到你的努力了,看到这么努力的同学被不公平对待,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怎么了?”
她又转向甘父,语气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坚持:“叔叔,对不起,我可能话说得有点冲。但我只是想说,甘荣述他真的很优秀,但也许不只是在你要求的那一方面。请您……也多看看他别的优点,好吗?”
巷口的寒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
甘父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眼神清亮倔强的女孩,又看了看自己儿子那明显维护的姿态和眼中不同寻常的波动。他脸上的怒意变幻了几番,最终化为一抹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复杂的晦暗。他没有再对李锦初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甘荣述一眼,那眼神含义不明,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轿车发动,缓缓驶离,留下一地尾气和更深的寂静。
街角只剩下三个人。
罗阳张着嘴,看看李锦初,又看看甘荣述,最后举起手,无声地鼓了两下掌,表情是“你牛”的叹服:“小同学可以啊。”
甘荣述没有看他。他甚至没有立刻去看李锦初。
他站在原地,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起伏,呼吸有些重。刚才那番疾风骤雨般的对峙似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也搅乱了他那潭死水般的心湖。
李锦初说完那番话,勇气也像是用尽了。后知后觉的尴尬和心虚涌上来,她看着甘荣述沉默的背影,指尖冰凉。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太自以为是了?会不会让他更丢脸?
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想溜走。
就在这时,甘荣述转过了身。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比刚才更苍白,但那双总是空茫的眼睛,此刻却像暴风雨后的湖面,虽然依旧深沉,却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影子。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很沉,很静,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审视。
李锦初被他看得心慌,低下头,小声道:“那个……对不起,我好像……太多事了。我走了……”
她转身想跑。
“李锦初。”他叫住她,声音不高,有些沙哑。
她脚步顿住,不敢回头。
身后传来他走近的脚步声,很轻,却一步步踩在她的心跳上。然后,他停在了她身侧,离得不远不近。
他没有看她,目光看着前方车流渐起的街道,声音混在风里,很低,却一字一句,清晰地钻入她耳中:
“刚才,”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只是很简单地说,
“谢了。”
没有多余的话。
没有评价她的行为是对是错,是蠢是勇。
只是一个简短的,“谢了”。
但李锦初听懂了。
这句“谢了”,和之前短信里干巴巴的“谢了”不一样。和深夜电话里疲惫的“谢谢”也不一样。
它很重。
重到让她刚才所有的忐忑、后怕,瞬间被一股酸酸胀胀的热流冲散。
她抬起头,看向他。甘荣述却没有看她,他已经迈开步子,朝着与父亲所走的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挺直,却似乎少了些冰封的孤绝。
罗阳吹了声口哨,跟了上去,经过李锦初时,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咧嘴一笑。
李锦初站在原地,看着两个男生走远。初冬傍晚的风吹在滚烫的脸颊上,很舒服。
许优悠这才慢慢走过来,把书包递还给她,推了推眼镜,平静地陈述:“你的行为风险评估很高啊,但……”她顿了顿,看向甘荣述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眼睛亮得出奇的李锦初,嘴角极轻微地扬了一下,“你的目标人物核心防御层已经开始出现第一层瓦解了。虽不理智,但……有效。”
李锦初接过书包,没说话,只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的小板凳,这一次,不是小心翼翼地挪近。
而是被她自己,抡圆了,带着全身的力气和热度,“哐当”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堵冰墙上。(作者突击小废话:不知道小板凳是什么意思呢,可以去补一下前面的章节呢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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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