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的房间很干净,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时影待谢允坐下,便转身从桌边铜壶中为他倒了杯热水:“施主一路风雪跋涉,想来尚未用膳,斋菜稍后便至。早些歇息,若有需要,可随时唤我。”
“多谢道长。”谢允接过水杯,看着时影转身欲走,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舍,他连忙开口:“道长,今夜…… 可否陪在下略作闲谈?”
谢允心中堆积着诸多未解之惑,那些关于宿命的迷茫、守护的两难,那些无人可诉的惶恐与牵挂。可话一出口,谢允就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可时影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随即点了点头,“好,施主请先行用膳,贫道稍作料理俗务便来。”
言罢,时影微微颔首示意,转身轻带上房门,步履沉稳地消失在廊道尽头。不多时,小道童端来一碟素炒时蔬、一碗杂粮饭与一碟腌梅,瓷碟上凝着的热气混着食材的清鲜,驱散了房内几分寒凉。谢允谢过小道童,独自坐在桌旁,拿起竹筷慢酌浅尝。
窗外雪光映进来,照亮了房间的一角,也让周遭的寂静更显分明。他捧着温热的水杯,指尖的凉意渐渐散去,慢悠悠用完餐,又静坐了片刻,望着窗棂上簌簌落下的雪粒数着时辰。
约莫到了戌时初刻,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三下叩门声,不轻不重,恰好入耳。谢允心头一凛,刚起身便听见时影的声音在外响起:“施主可方便?”
“道长请进。” 谢允连忙应道。房门推开,时影走了进来,青衫上沾着些许细碎雪沫,自带一身夜雪的清寒。他顺手带上门,从墙角搬了张椅子坐在桌旁,目光看向谢允。
烛火微颤,雪光映窗,两人默坐片刻,气息相和。“道长在这观中修行,每日与青灯古卷、晨钟暮鼓为伴,会不会觉得枯燥?”谢允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看着时影清寂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人看似安宁的生活里,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坚守,就像自己心里那份无人能懂的牵挂。
时影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目光落在谢允脸上,带着几分禅意的通透:“枯燥与否,全在心境。青灯古卷是修行,晨钟暮鼓是警醒,梅雪清风是知己。世间万物,皆可悟道,何来枯燥之说?”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寒梅,独守寒冬,并非不喜暖阳,而是懂得坚守本心,方能在雪落时绽放清芬。人亦如此,守住内心的安宁,便不惧外界的纷扰。”
谢允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泛白,时影 “守住内心的安宁” 那句,恰似雪夜山涧的清泉,淌过他积着尘霜的心。 “道长这话说到了我肺腑里。这些年我守着阿婆、扛着家国,只知在风雨里硬撑,却从没想过要先安住自己的心。” 他低头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语气沉了几分,“身边人都懂我肩上的担子,却不知我最怕的是心乱如麻 —— 前怕辜负嘱托,后怕前路茫茫。”
“缘起则聚,缘深则懂。” 时影的声音很轻,“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本就与时光长短无关。有些人相识一生,依旧形同陌路;有些人初见一瞥,便如久别重逢。这便是宿命的玄妙。”
两人目光再次交汇,未避未闪,彼此皆知,这般相遇,原是万中难寻的缘法。
“道长,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越想守护什么,就越容易陷入两难?” 谢允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迷茫与怅惘。他想守护阿婆,却要远赴战场,让她独守空村;他想守护家国,却要直面生死,不知能否归来;他想守护这份突如其来的魂牵之绊,却偏偏相逢在离别之际。
时影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禅意的通透,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共情:“世间事,本就难有两全。就像月有阴晴圆缺,花有开落有时,万事皆有缺憾。重要的不是强求两全,而是在两难之间,守住本心,尽己所能。”
谢允胸间情愫翻涌,几难自抑。“道长,”他语声微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暗纹,“谢允惧此番一别,便是阴阳两隔。恐再难见阿婆慈颜,再难尝她手作桂花糕之味,更惧…… 再难与君相见。”
“生死有命,聚散由天。我等所能为者,非强求来日,乃惜此际相逢,守心中所念耳。” 时影垂眸望着案上烛火,光影在他眼底流转,心底却翻涌着千年未息的波澜。他望着谢允眼中的惶惑,眸色渐深,那些尘封的记忆如画卷般缓缓铺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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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