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画中那幅隐藏的、冰冷的动态星图还在林薇脑海中灼烧，仿佛一个烙在她视网膜上的诅咒。她几乎能感受到那星图指向的未知深处传来的寒意。就在这时，耳麦里传来阿哲嘶哑、绝望到变形的吼叫，像一把钝刀狠狠劈开了她紧绷的神经：

“头儿！三号基地……完了！能源核心排斥反应失控！连锁过载！内部爆炸！结构正在坍塌！‘堡垒’……‘堡垒’他为了争取时间，带人断后，被……被埋在东侧通道了！还有很多兄弟和设备没出来！我们……我们怎么办？！”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射穿林薇的胸膛。三号基地，耗费了无数心血、牺牲了“夜莺”才保住能源核心的希望所在，此刻正在地下深处分崩离析！同伴被活埋，物资被摧毁，文明的火种在黑暗中摇曳欲熄！

巨大的悲痛和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要站立不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她不能倒下，不能崩溃，尤其是在陈末面前。

而陈末，正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几乎要碎裂的呼吸。他正饶有兴致地用个人终端查阅着什么，语气轻松地规划着未来：

“薇薇，下一个项目，我们一起养一盆昙花怎么样？清单第三十四项。听说它只在深夜绽放，刹那芳华，像极了……”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生命中最极致的绚烂与短暂。”

昙花？刹那芳华？极致绚烂与短暂？

在他轻描淡写地谈论着花的开落时，她的同伴正在地下深处被混凝土和钢铁吞噬！她的希望正在被炸成碎片！这对比是何等的残忍与荒谬！

林薇死死咬住牙关，舌尖尝到了血腥味，才没有让那声崩溃的尖叫冲破喉咙。她背对着陈末，面向那幅隐藏着星图的恐怖肖像，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通过几乎要失效的加密频道下达指令：

“启动……‘涅槃’协议……优先级最高！不惜一切代价……搜救幸存者！阿哲……协调所有能调动的资源！苏芮……评估损失，确保其他基地绝对安全！‘教授’……分析事故原因！我要知道为什么原型机会排斥！”

她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血腥气。

“明白！”阿哲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指令发出，遥远的某处地下，残存的“方舟”力量如同受伤的野兽，开始在一片狼藉和绝望中进行最后的挣扎和搜救。

林薇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拼凑出一个虚弱的、带着歉意的笑容，看向陈末：“养花……好啊。只是我可能没什么经验，怕养不好。”

陈末从终端上抬起头，看向她，目光在她异常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没有追问她为何突然脸色这么差，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学。生命的成长，本身就是一场值得期待的奇迹，不是吗？”

奇迹？林薇看着他那双深邃的、曾经让她沉溺如今却只感到恐惧的眼睛，心中一片冰冷的荒芜。对她而言，此刻唯一的“奇迹”，就是地下的同伴还能有人活着被挖出来！

她借口刚才画画累了，需要休息一下，走进了洗手间。锁上门，她背靠着冰冷的瓷砖，身体控制不住地滑落，瘫坐在地上。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所有的呜咽和绝望都堵在喉咙里，只有肩膀在无声地剧烈耸动。

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掌心的血痕，灼热而刺痛。

“夜莺”牺牲的画面，“堡垒”被掩埋的惨状，基地坍塌的轰鸣（即使她听不到，也能想象），如同噩梦般在她眼前反复上演。每一个同伴的脸庞都如此清晰，每一个牺牲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凌迟。

“方舟”计划遭遇了建立以来最沉重的一次打击。不仅损失了一个关键基地和大量物资，更重要的是士气的崩溃和人员的伤亡。这一切，都发生在那个宣称爱她的男人，兴致勃勃规划着如何欣赏“刹那芳华”的时候。

她不知道这场危机是技术失误，是“收割者”的后续阴谋，还是……陈末无形中的“调整”的一部分。

她只知道，她不能倒下。

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血污，林薇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肿、脸色惨白却眼神异常凶狠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不断拍打脸颊。

悲痛只能留给黑暗。在光明处，她必须继续扮演那个沉浸在恋爱甜蜜中、对世界剧变一无所知的林薇。

她整理好表情，拉开门走了出去。

陈末还在客厅，似乎正在查阅昙花的养殖资料。

“休息好了？”他抬头问。

“嗯，好多了。”林薇走过去，依偎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掩饰住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红血丝和那刻骨的冰冷。

他身上的气息依旧清冽好闻，他的怀抱依旧温暖宽阔。

但林薇知道，有些东西，从三号基地坍塌的那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了。

她依偎着的，或许是这个文明终结的序曲中，最温柔，也最冷酷的……那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