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过敏的风波渐渐平息,家中的生活重回宁静。
龚俊几乎是草木皆兵,将一切潜在危险都隔绝在外,对张哲瀚的照顾更是精细到了极致,张哲瀚似乎也从那次不适中吸取了教训,对陌生食物多了份谨慎,但对龚俊的依赖却有增无减,像只认准了主人的小动物,时时刻刻都想黏在他身边。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阴沉,龚俊在书房处理一些积压已久的工作邮件——自从张哲瀚情况稳定后,他偶尔会开始接手一些极其有限的远程工作。
张哲瀚则裹着柔软的小毯子,窝在客厅沙发上,抱着龚俊给他买的安抚玩偶,百无聊赖地用遥控器按着电视。
他还不懂复杂的节目内容,更多的是被快速切换的画面和色彩所吸引,手指无聊地按着换台键,屏幕上的光影明灭不定。
忽然,画面定格在一个古装场景上。
那是一部五年前龚俊演的一部大热仙侠剧的重播。
屏幕上,一袭白衣、仙气飘飘的龚俊,正与剧中饰演另一个男主角的当红小生深情对望,音乐缠绵悱恻,气氛恰到好处。
张哲瀚换台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里的龚俊。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是他每天醒来第一个看见、入睡前最后一个看见的“俊俊”。
但屏幕里的“俊俊”,穿着奇怪的衣服,头发很长,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复杂的、带着悲伤的温柔。
然后,在张哲瀚茫然的注视下,屏幕里的龚俊缓缓低下头,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吻上了对面那个同样穿着古装、很好看的男孩子的嘴唇。
镜头给了特写,缠绵而持久。
张哲瀚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像细小的藤蔓,猝不及防地缠绕住他混沌的心,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戏,不懂什么是演戏,更不理解“吻戏”的概念。他只知道,他的“俊俊”,在对着别人做一件……一件好像很亲密的事情。
那种亲密,让他心里很不舒服,闷闷的,有点堵,还有点……酸酸的。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玩偶,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屏幕,直到那个吻结束,画面转换,他才像是突然回过神,猛地丢开遥控器,把整张脸埋进了玩偶里,身体僵硬。
龚俊处理完邮件,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书房时,敏锐地察觉到客厅的气氛不对。
他的瀚瀚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抬起头,用那种依赖又明亮的眼神望过来,而是背对着他,蜷缩在沙发角落,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别惹我”的气息。
“瀚瀚?”龚俊走过去,柔声唤他,“怎么了?是不是无聊了?”
没有回应。
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龚俊心下奇怪,绕到沙发前面,蹲下身去看他,只见张哲瀚把脸埋在玩偶里,只露出一点发顶和通红的耳朵尖。
“瀚瀚…看着我,怎么了?”龚俊伸手想碰碰他的脸颊,却被张哲瀚猛地偏头躲开,动作幅度之大,带着明显的抵触。
龚俊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刚才他去工作前还好好的,还乖乖吃了水果。
“谁惹我们家瀚瀚不高兴了?”龚俊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逗他,伸手想去拿他怀里的玩偶,“让俊俊看看…是不是这个小家伙不听话了?”
这一次,张哲瀚的反应更激烈。
他不仅用力抱紧了玩偶,还抬起腿,不轻不重地蹬了龚俊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却清晰的抗拒声:“……走开!”
龚俊被蹬得懵了一下,随即心里一沉,这种程度的发脾气,自从回家后还是第一次。
他仔细回想,自己刚才离开的短短半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电视还开着,正在播放广告,似乎没什么异常。
“好好好,我走开点…”龚俊暂时后退一步,示弱以图缓和气氛,耐心地问,“那瀚瀚告诉俊俊,为什么生气?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想吃什么了?”
张哲瀚依旧把脸埋着,但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闷闷的声音从玩偶后面传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坏!”
坏?龚俊更困惑了。
“谁坏?俊俊坏吗?”他试探着问。
这下像是捅了马蜂窝。
张哲瀚猛地抬起头,眼睛竟然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他瞪着龚俊,眼神里充满了龚俊无法理解的指控和伤心,重复道:“……俊俊坏!…亲…别人!”
“亲…别人?”龚俊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张哲瀚刚才看的方向望向电视,此刻屏幕上正好在播放那部仙侠剧的下集预告,一闪而过的画面里,又有他和男主角的互动镜头。
电光石火间,龚俊明白了!
他的瀚瀚,刚才一定是无意中看到了他以前的吻戏重播!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龚俊心头,有点想笑,又有点酸涩,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和……一丝隐秘的欢喜。
他的瀚瀚,即使记忆全无,理智不清,却会因为看到他和别人“亲密”而吃醋,而生气。
这笨拙而直接的占有欲,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龚俊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证明着那份爱的本能,从未真正消失。
“瀚瀚,”龚俊试图解释,语气更加温柔,“那不是真的,那是演戏,是工作,就像…就像小朋友玩过家家一样,是假的…”
“假的?”张哲瀚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信,他指着电视,又指着龚俊,逻辑混乱但情绪激动,“…俊俊!…电视!…亲了!…看到!”
他无法理解“演戏”的概念,他看到的,就是真实的画面,真实的龚俊,亲了别人。
“那是很久以前拍的了,那时候还是瀚瀚让俊俊接的戏呢!”龚俊继续耐心地哄着,伸手想抱他,“但是俊俊只喜欢瀚瀚,以后只亲瀚瀚一个人…好不好?”
“不好!”张哲瀚用力推开他,情绪更加激动,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混合着委屈和愤怒,“…骗人!…坏俊俊!”
他像是被巨大的负面情绪淹没,不再听龚俊的任何解释,只是反复说着“坏”、“骗人”、“亲别人”,然后挣脱开龚俊的怀抱,光着脚跳下沙发,跑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还从里面传来了反锁的声音——这个动作他以前从未做过,不知是何时偷偷观察学会的。
龚俊站在客厅里,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哭声,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没想到,一场几年前的戏,会在此时此刻,以这种方式,掀起如此大的波澜。
接下来的日子,龚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哄妻”困境。
张哲瀚这次的气性极大,完全不像之前因为找不到他或者那道疤痕而生气时那样容易安抚。
他拒绝和龚俊有任何肢体接触,龚俊一靠近他就躲开,或者用抱枕丢他。
吃饭时,如果龚俊想喂他,他就紧紧闭着嘴,宁可饿着,直到龚俊把碗筷放下,离开餐桌,他才肯自己慢慢地吃。
晚上睡觉,他牢牢霸占着大床的一侧,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背对着龚俊,只要龚俊试图躺下,他就会立刻坐起来,用红肿的眼睛瞪着龚俊,直到龚俊无奈地抱起枕头去客厅沙发。
龚俊尝试了各种方法。
他做了张哲瀚最近很喜欢吃的糖醋排骨,端到面前,张哲瀚看都不看一眼。
他找出张哲瀚以前最爱听的CD播放,张哲瀚直接捂住了耳朵。
他买了一大堆新玩具和彩色绘本,张哲瀚直接把它们推到地上。
他甚至尝试着再次解释“演戏”是什么,但张哲瀚根本听不进去,只要听到“亲”这个字,情绪就会立刻变得激动。
整整三天,张哲瀚没有正眼看过龚俊,没有和他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最多就是带着哭腔的“坏”和“走开”。
龚俊筋疲力尽,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卧室紧闭的房门,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宁愿张哲瀚像以前那样懵懂无知,也好过现在这样,因为一个无法理解的误会而将他彻底推开。
第四天,龚俊因为连续几晚睡沙发,加上心急如焚,有些着凉,头痛欲裂,嗓子也哑了。
他强撑着起来给张哲瀚准备早餐,咳嗽个不停。
他把早餐放在餐桌上,哑着嗓子对依旧躲在卧室里的张哲瀚说:“瀚瀚,早餐放在桌上了,你记得出来吃……俊俊有点不舒服,再去躺一会儿…”
说完,他实在撑不住,重重地倒在沙发上,用毯子蒙住了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拉他身上的毯子。
龚俊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张哲瀚不知何时站在了沙发边,正小心翼翼地把毯子往下拉,露出他的脸。
那张小脸上没有了前几天固执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不安,他看见龚俊醒来,像是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脚步又顿住了。
他伸出手,学着龚俊以前照顾他的样子,用手背贴了贴龚俊滚烫的额头,然后飞快地缩回去,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俊俊?”他小声地、试探地叫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点前几天哭哑的痕迹。
龚俊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嗯…俊俊在呢!瀚瀚吃过早餐了吗?”
张哲瀚摇了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龚俊难受的样子,犹豫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转身,走到餐桌边,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粥,又走回沙发边,递到龚俊面前,动作笨拙,眼神却清澈地看着他。
“……吃…”他说。
那一刻,龚俊明白,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星期的“冷战”,终于因为他的“病弱”,出现了转机。
他的瀚瀚,终究是心疼他的。
龚俊没有接粥,而是伸出手,轻轻地、试探地握住了张哲瀚的手腕。
这一次,张哲瀚没有躲开。
龚俊看着他,用尽全身的温柔和诚恳,一字一句地,缓慢地说:“瀚瀚,俊俊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电视里那个,是假的,是工作。俊俊的这里……”
他拉着张哲瀚的手,轻轻按在自己滚烫的心口,“……只住着瀚瀚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俊俊只亲瀚瀚,只爱瀚瀚,只和瀚瀚在一起…你相信俊俊,好不好?”
张哲瀚的手被动地贴在龚俊的心口,能感受到那下面有力而快速的跳动,以及皮肤传来的高热。
他抬头看着龚俊因为生病而憔悴却无比认真的脸,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温柔和疲惫的眼睛。
那些关于“电视”、“亲亲”的混乱画面似乎还在脑海里,但此刻,掌心下真实的跳动,和眼前人毫无保留的真诚,像暖流一样,慢慢融化了他心里那块固执的冰。
他或许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什么是“演戏”,但他能感觉到龚俊的难过和生病,能感觉到那句“只住着瀚瀚一个人”里的重量。
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湿气,然后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依旧没有笑,也没有说话,但这个点头,对龚俊来说,已是天籁。
龚俊松了一口气,巨大的疲惫和病痛袭来,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张哲瀚看着他难受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学着他以前照顾自己的样子,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生涩地、轻轻地拍着龚俊的背。
动作很笨拙,力度也掌握不好,但那份心意,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龚俊抓住他拍背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将滚烫的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哑声说:“瀚瀚…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张哲瀚安静地让他靠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下。
窗外的阴云不知何时散去了,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龚俊知道,这场因吻戏引发的风波总算过去了。
未来的路上,或许还会有许多这样意想不到的磕绊,但只要他的瀚瀚还愿意给他靠近的机会,还愿意感受他的真心,他就无所畏惧。
他抱紧了怀里这个失而复得、时而懵懂时而任性、却总能轻易牵动他所有喜怒哀乐的爱人,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永不磨灭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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