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是被浑身的酸痛给硬生生折腾醒的。

脖子像是错了位，后背僵得像块门板。他龇牙咧嘴地睁开眼，花了半天功夫才搞明白自己这是在哪儿——他居然就靠着书案，在地上坐了一夜！

记忆回笼，天子笑，喝醉的蓝湛，那句软乎乎的“别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好像还留着点被攥过的感觉。

他赶紧扭头往书案那边瞧。

嘿，乐子来了。

蓝忘机还保持着昨晚趴睡的姿势，一动没动。可跟昨晚不同的是，他身上，端端正正地盖着一件素白的外袍。那袍子魏无羡认得，是蓝忘机常穿的家主服，平时一丝褶皱都不允许有的。

而蓝忘机自己，只穿着中衣，趴在冰冷的书案上。几缕墨发从歪了些的抹额边滑落，阳光照在他半边脸上，睡得那叫一个沉。

魏无羡看看蓝忘机身上的外袍，再低头看看自己——除了昨晚那身衣服，啥也没有。他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这傻子，自己冻着，把衣服给他盖了。不对，是以为他走了，把衣服给他盖上了，结果发现人没走，又不好意思要回去？还是半夜醒来怕他冷，偷偷给他披上的？

不管哪种，都够傻的，也够……让人心里头烫贴的。

魏无羡忍着酸痛，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抓起那件还带着檀香味儿的外袍，走到书案边。他盯着蓝忘机的睡颜看了会儿，这家伙睡着的时候，眉宇间那股清冷劲儿化开了，看着特别乖，特别无害。

他坏心眼儿地伸出手指，想戳戳那看起来手感很好的脸颊。

就在这时，蓝忘机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初醒的茫然只持续了一瞬，当他看清近在咫尺的魏无羡，以及魏无羡手里拿着的外袍时，他整个人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坐直了身体！

动作太大，牵扯到宿醉的脑袋，他忍不住抬手按住了太阳穴，眉头紧紧皱起。

紧接着，他的目光扫过空酒坛，扫过魏无羡戏谑的笑脸，最后定格在自己只穿着中衣的身上，和魏无羡手里那件无比扎眼的外袍。

“轰”的一下，蓝忘机从耳朵尖到脖子根，全红透了。他几乎是瞬间就移开了视线，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案的边缘，那副样子，活脱脱一个干了坏事被当场抓获、还想强装镇定的小孩。

魏无羡强忍着笑，把外袍递到他面前，故意用特别欠揍的语气说：“含光君，早啊！你这……什么意思？怕我冷啊？可这袍子，怎么盖你身上了？”他故意歪曲事实，“难道是你自己睡着冷，又不好意思说？”

蓝忘机一把夺过外袍，动作快得差点把袍子扯破。他低着头，手忙脚乱地想往身上穿，但因为心慌意乱，平时轻而易举的事变得笨拙不堪，袖子套了几次都没套进去。

魏无羡就抱着胳膊，笑眯眯地欣赏含光君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窘态，觉得比看猴戏还有趣。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蛊惑似的问：“蓝湛，昨晚的事儿，你还记得多少？”

蓝忘机穿衣服的动作彻底僵住。他猛地抬头看了魏无羡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羞窘和一丝慌乱，然后又飞快地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记得。”

“哦——不记得了啊？”魏无羡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那我帮你回忆回忆？昨晚可是你，拉着我的手，说什么‘别走’……”

“魏婴！”蓝忘机猛地打断他，脸颊红得快要滴血。他总算把外袍胡乱套上了，连腰带都没系好，就站起身，几乎是咬着牙说：“……早课！”

说完，看也不敢再看魏无羡一眼，脚步有些虚浮地、跌跌撞撞就往外冲，活像后面有恶狗在追。

魏无羡看着他同手同脚、差点被门槛绊倒的背影，终于憋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笑了好一阵，他才抹掉笑出来的眼泪，看着空荡荡的静室。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酒气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他走到书案边，手指无意间拂过桌面，却在一本书下，摸到了一个冰凉细长的东西。

他抽出来一看，愣住了。

是蓝忘机的抹额。

那条象征着约束和规训、他碰一下对方都要冷脸半天的抹额，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

魏无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捏着那条抹额，布料冰凉顺滑，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和气息。

所以，是半夜醒来，先给他盖了衣服，又因为睡得不安稳，连抹额松了掉了都不知道？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魏无羡捏着那条抹额，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复杂起来，有点甜，有点涩，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蓝湛啊蓝湛，”他低声自语，“你这人……”真是一块笨拙又惹人心疼的木头。

他小心地将抹额折好，揣进了怀里。然后心情大好地伸了个懒腰，决定去膳堂堵人。

他得去看看，丢了抹额的含光君，要怎么给弟子们上早课。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魏无羡就觉得，今天绝对是精彩纷呈的一天。

而另一边，蓝忘机一路疾走，直到快到兰室，被清晨的冷风一吹，滚烫的脸颊才稍微降温。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正正抹额，却摸了个空！

他浑身一僵，顿时呆立在原地。

抹额……不见了？！

是昨晚……还是今早……落在静室了？！

一想到抹额可能被魏无羡捡到，蓝忘机刚刚降温的脸再次烧了起来，这回连指尖都开始发麻。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面！

完了。

蓝二公子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找个地缝永远躲起来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