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剃了？！”

赵磊的嗓门猛地拔高，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惊悚的笑话，胖脸上每一颗雀斑都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幻听了。“晞哥，你再说一遍？你要把你这……这精心打造的‘潮流标志’给剃了？”他夸张地比划了一下陆辰晞那头红绿交杂、乱如鸟窝的头发。

陆辰晞没理他，目光依旧锁定窗外那家发廊的霓虹招牌，眼神里有一种赵磊从未见过的沉静和决绝。那种沉静，出现在一贯张扬躁动的陆辰晞脸上，显得格外违和，又莫名有种说服力。

“不是，晞哥，你受什么刺激了？就因为新来的同桌？不至于吧！”赵磊紧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你这头发可是花了三百多块做的，柳潇潇上次不还说挺……挺个性的吗？”他试图找出挽留的理由。

听到“柳潇潇”三个字，陆辰晞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下撇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厌烦。前世就是这些虚无的“个性”评价和肤浅的关注，像绳索一样将他捆缚，最终引向死亡的结局。

“跟她没关系。”陆辰晞声音平淡，脚步却更快了，“就是腻了，热。”

“可……”

“胖子，”陆辰晞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赵磊，眼神认真得让赵磊把剩下的废话全咽了回去，“我想换个活法。”

赵磊张着嘴，愣在原地。换个活法？这词从陆辰晞嘴里说出来，比听说学校要改成游乐场还让他震惊。他看着陆辰晞推开那家发型工作室的玻璃门，铃铛叮当作响，只能挠挠头，一头雾水地跟了进去。

一个小时后。

赵磊看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陆辰晞，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镜子里的人，顶着一头极短的圆寸，干净，利落，甚至透出几分青涩。没有了那些杂乱颜色的遮掩，露出了清晰俊朗的面部轮廓，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下颌线，以及那双……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的眼睛。没了夸张发型的缓冲，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变得直接而清晰，褪去了不少浮躁，多了些沉郁和让人看不透的深邃。

夸张的耳钉也被摘掉了。洗得发白的校服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了顶端。

整个人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像是被用力擦去了表面斑驳的油彩，露出了底下原本就干净好看的胚子。

“我……我去……”赵磊围着陆辰晞转了两圈，喃喃道，“晞哥，你别说……你这……还挺人模狗样的啊！就是有点……忒不习惯了！”

陆辰晞没说话，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的清爽感从头皮传来，有点凉，却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仿佛剪断的不只是头发，还有某种与过去浑噩时光的无形牵连。

付钱的时候，发型师看着地上那堆被剪掉的、色彩斑斓的头发，表情还有些惋惜。陆辰晞却只觉得轻松。

第二天，当陆辰晞顶着新发型走进教室时，引起的轰动效应不亚于昨天苏隐星的转来。

原本嘈杂的早读课在他踏入门口的那一刻，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几乎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惊讶、好奇、难以置信、打量……各种视线交织。

“那是……陆辰晞？”

“我去……他怎么把头发剪了？”

“差点没认出来……”

“好像……变帅了？”

“吓死人了好吗，他受什么刺激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陆辰晞面无表情，对那些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他能感觉到一道格外强烈的视线，来自前排的柳潇潇。她回过头，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问他什么。

但陆辰晞直接越过了她，看都没看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同桌身上。

苏隐星依旧是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模样，低着头，正在默写英语单词。教室里的骚动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波。

直到陆辰晞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她才似乎察觉到身边有人，下意识地微微侧头。

下一秒，她默写的笔尖猛地顿住了，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小小的痕迹。

她显然也愣住了，看着陆辰晞的新发型，眼睛微微睁大，那双总是藏着怯懦和疏离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丝诧异。但也仅仅是一瞬，她便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耳根却不易察觉地泛起一点极淡的红晕，握笔的手指收紧了些。

陆辰晞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露出害怕或者更疏远的表情。

他从书包里拿出她那本整洁的数学笔记，轻轻放到她桌面上：“谢谢，笔记。”

“……不客气。”她的声音比昨天更小，几乎含在喉咙里。

早读课继续，但班上很多人显然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瞟向最后一排那个画风突变的男生。

第一节课是英语。陆辰晞依旧听得吃力，很多单词看起来眼熟，拼读和意思却对不上号。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下意识想去摸烟，却摸了个空——重生回来，他还没买。

旁边的苏隐星似乎听到了他那声不耐烦的咂嘴，背脊微微僵了一下。

陆辰晞察觉到了，立刻强迫自己收敛了情绪，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投回那些如同天书的字母上。

课间，他再次被赵磊和几个平时一起玩的哥们围住，七嘴八舌地追问发型的事。陆辰晞懒得解释，只敷衍地说天热、麻烦。

而柳潇潇，则在一次去洗手间路过他桌边时，故意放慢了脚步，手指卷着发梢，语气带着点娇嗔和试探：“陆辰晞，你头发怎么剪了呀？都不提前说一声，差点没认出你。”

若是前世，她主动搭话，他早就受宠若惊、屁颠屁颠地解释了。

但现在，陆辰晞只是从英语课本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有点冷淡：“嗯，剪了。”然后，就又低下了头，继续跟那些单词死磕。

柳潇潇被他这前所未有的冷淡态度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站在原地僵了几秒，最终抿了抿唇，踩着脚走了。

周围注意到这一幕的同学，交换着更加惊奇的眼神。

陆辰晞……好像真的变了？

一整天，陆辰晞都维持着这种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状态。他没睡觉，没玩手机，虽然大部分时间明显在听不懂和烦躁的边缘挣扎，但确确实实在试图听课。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他又被一道物理题难住，眉头拧成了疙瘩，笔头无意识地啃着。

旁边伸过来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尖点在他摊开的练习册某一行公式上。

“这里，公式代错了。”

苏隐星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点怯，但比前两次多了丝不易察觉的肯定。她指出错误后，立刻就想缩回手。

陆辰晞却猛地抬头，眼睛因为豁然开朗而亮了一下：“哦！对！是这里！谢了！”

他的反应有点大，语气里的惊喜和感谢毫不掩饰。

苏隐星似乎被他的直白反应弄得有些无措，脸颊微红，飞快地摇了摇头，重新埋首于自己的书本，只是那微微抿起的嘴角，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放学的铃声响起。

苏隐星照例第一个收拾好书包，低着头快步离开。

陆辰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慢慢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自己一天下来依旧没做对几题的练习册，又看看旁边那个已经空了的、整洁的座位，一种强烈的渴望涌上心头。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他不想连一道最简单的题都解不出，不想只能依靠别人偶尔的、小心翼翼的指点。

他想要真正地改变，想要配得上……配得上那份沉重而珍贵的注视。

他想要，走到她身边去，而不是永远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在这个剪去长发、焕然一新的傍晚，在他心底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