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沉闷的声响像是一道屏障，瞬间隔绝了走廊里隐约传来的人声与快门声。苏舟几乎是在门关上的刹那，猛地甩开了顾珩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仿佛带着灼烧感，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直到后背重重抵上冰凉的门板。

门板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顺着脊椎蔓延到四肢，却没能压下他心头翻涌的烦躁。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声音冷得像结了冰：“顾老师，现在没有镜头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戒备，还有连日来被行程和虚假互动压出来的疲惫。他顿了顿，目光直直地对上顾珩的眼睛，追问：“您刚才在宴会厅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刚才在颁奖礼后的庆功宴上，顾珩当着众多媒体和嘉宾的面，主动替他挡下了刁钻的提问，甚至笑着说“我们家苏舟还小，大家多担待”。那句亲昵的“我们家”，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在场的记者们眼睛都亮了，快门声此起彼伏，差点将他淹没在闪光灯里。

顾珩却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慢条斯理地抬手松了松领带。深色的真丝领带被他扯着往下滑了一点，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整个人卸下了在镜头前的温和从容，多了几分慵懒，却也多了几分疏离。他没看苏舟，径直走向房间角落的迷你吧台，水晶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冰块被他放进玻璃杯中，发出“哗啦”的轻响。

“字面意思。”顾珩的声音从吧台那边传来，带着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声，显得格外冷静，“我的团队需要稳定、正面的形象，毕竟现在对艺人的私德要求越来越高，稳定的‘感情状态’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

他倒了杯冰水，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而你，苏舟，”顾珩终于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你出道两年，有作品有颜值，却一直卡在二线，缺的就是一个能让大众记住你的爆点，也就是热度。”

苏舟的指尖微微蜷缩，顾珩说的是事实，却也是最让他憋屈的地方。他不是没努力过，为了一个小角色能熬几个通宵研究剧本，拍动作戏宁愿亲自上阵也不用替身，可娱乐圈里从不缺努力的人，没有热度，再好的作品也可能被埋没。

“‘珩舟共济’这个CP的热度远超预期。”顾珩仰头喝了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从我们合作的古装剧播出到现在，超话粉丝破了百万，相关话题阅读量过了十亿，甚至还有品牌因为这个CP来找我们做双人代言。放任它自然消亡，太浪费了。”

他将玻璃杯放在吧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目光重新落回苏舟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如物尽其用。我们签一份合约，为期一年，对外扮演情侣。这一年里，资源、曝光，我会让团队适当倾斜给你，保证你能站稳一线。一年后，我们和平分手，发个声明，各自精彩，互不干扰。”

“扮演情侣？”苏舟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气得指尖都在发凉，他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顾老师，你觉得感情是能演出来的戏码？是可以用来交易的商品吗？”

他一直很尊敬顾珩，不仅仅因为顾珩是圈内的前辈，更因为顾珩的专业能力——从新人到影帝，顾珩用一部部作品证明了自己，是很多人心中的“实力派标杆”。可现在，顾珩说出来的话，却让他觉得无比荒谬，甚至有些失望。

顾珩终于转过身，迈开长腿一步步朝他走来。他比苏舟高了大半个头，身形挺拔，走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像是一张缓缓收紧的网。苏舟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后背已经抵到了门板，退无可退。

直到顾珩站定在他面前，将他整个人困在冰凉的门板与他温热的身体之间。他微微俯身，距离瞬间拉近，苏舟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纹路，还有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

顾珩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缓缓掠过苏舟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掠过他紧抿的嘴唇，最后停留在他微微睁大的眼睛上。忽然，他轻笑了一声，低沉的笑声带着几分玩味，温热的气息拂过苏舟的耳廓，让苏舟的身体瞬间僵住。

“苏老师演技虽然青涩，但胜在……感情充沛。”顾珩的指尖抬了起来，停在距离苏舟睫毛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几乎要碰到那颤动的睫毛，语气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调侃，“之前在剧组拍感情戏的时候，你看着我的眼神，连导演都夸有代入感。演好我深情的恋人，应该不难吧？”

他靠得太近了，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像一张温柔的网，将苏舟整个人包裹住。那股气息不算浓烈，却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让苏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也开始发烫。

“还是说，”顾珩的指尖轻轻往下移了一点，碰到了苏舟的耳垂，冰凉的触感让苏舟猛地一颤，他却像是没察觉一样，继续说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你怕会假戏真做，爱上我？”

“你胡说什么！”苏舟猛地偏过头，躲开他的触碰，耳根却红得几乎要滴血。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顾老师，我尊重你是前辈，但也请你尊重我。这种用感情做交易的事情，我做不到。”

顾珩直起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刚才那种逼人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仿佛刚才的亲昵只是苏舟的错觉。他重新恢复了那种冷静疏离的模样，抬手理了理衬衫的袖口，语气平淡地说：“苏老师不用急着拒绝，可以先考虑一下。”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调出了一份文件。“这是初步的合约草案，你可以看看。”顾珩将平板推到苏舟面前，“里面写得很清楚，除了必要的公开互动，私下里我们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也不会有超出合约范围的要求。”

苏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拿起了平板。屏幕上的文字清晰地映入眼帘，合约条款写得十分详细：每月至少两次公开同框，包括但不限于活动、综艺、社交媒体互动；双方团队需配合营造“甜蜜”氛围，及时处理负面舆情；顾珩方需为苏舟提供至少三部S级影视剧的试镜机会，以及两个一线品牌的代言资源……

每一条都精准地戳中了苏舟目前最需要的东西。他看着那些条款，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他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签了这份合约，他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实现自己多年来的梦想——让更多人看到他的演技，让父母为他骄傲。

可一想到要和顾珩扮演情侣，要在镜头前装出亲密的样子，要对着大众撒谎，他就觉得无比难受。感情对他来说，是很珍贵的东西，是他从小在父母身上看到的、一直向往的美好，不是可以用来算计和交易的工具。

“我知道你在意什么。”顾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但在娱乐圈，真真假假本来就分不清。观众要看的是‘人设’，是‘故事’，至于真相是什么，没人在乎。”

他靠在沙发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目光平静地看着苏舟：“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跳板，而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形象’，我们各取所需，这只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一年后，合约到期，你成了一线艺人，我维持了形象，双赢的局面，有什么不好？”

苏舟放下平板，指尖有些发麻。他看向顾珩，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顾珩的眼神太过冷静，太过理智，甚至带着几分冷漠，让他知道，顾珩是认真的。

“如果我不签呢？”苏舟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顾珩挑了挑眉，语气没有丝毫变化：“那也没什么。‘珩舟共济’的CP热度会慢慢降下来，你继续按部就班地接戏、跑行程，可能再过两年，还是现在的样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不会因为你拒绝就打压你，毕竟我们合作过，也算有过交情。但机会不是每次都有的，苏老师，你应该清楚，在娱乐圈，错过一次机会，可能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苏舟的后背又开始发凉，这次不是因为门板的寒意，而是因为顾珩的话。他知道顾珩说的是实话，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每天都有新的艺人出道，每天都有新的热点出现，如果抓不住这次的机会，他可能真的会像顾珩说的那样，一直停留在原地。

他想起了父母打电话时的叮嘱，想起了自己刚出道时的誓言，想起了那些因为没有热度而错失的好角色……无数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像一把把小锤子，不断敲打着他的决心。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在催促他做决定。苏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平板的边缘，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告诉他“不能签，这是在出卖自己的感情”，另一个却在说“签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为了梦想，妥协一次又怎么样”。

顾珩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给了他思考的空间。他端起吧台上的玻璃杯，又喝了一口冰水，目光落在窗外的夜景上，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过了很久，苏舟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看向顾珩，声音虽然还有些发紧，却已经恢复了平静：“合约里说，私下里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是真的吗？”

顾珩转过头，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当然，合约里写的条款，都会算数。”

“那……”苏舟咬了咬嘴唇，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合约我可以签，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顾珩的语气没有变化。

“公开互动的时候，不能有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比如吻戏、拥抱之类的，除非是必要的宣传需求，而且必须提前沟通。”苏舟认真地说道，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他可以演情侣，但不想让自己陷入太过尴尬的境地。

顾珩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可以，这个条件我答应你。”

他站起身，走到苏舟面前，伸出手：“那么，苏老师，合作愉快？”

苏舟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感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顾珩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还是那熟悉的温热感，却没有了刚才的灼烧感，只剩下一片冰凉的理智。苏舟的心跳还是有些快，但心里的挣扎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合作愉快。”苏舟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却也多了几分坚定。

顾珩握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然后松开：“合约我会让我的律师修改好，明天让助理发给你。没问题的话，下周找个时间签了，然后我们的团队会一起制定后续的宣传计划。”

“好。”苏舟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顾珩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卧室的方向：“这个套房有两个卧室，你可以选一间，我先去处理点工作。”

说完，他便走进了其中一间卧室，关上了门，将自己和苏舟隔绝在两个空间里。

苏舟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心里五味杂陈。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刚才放下的平板，重新打开了那份合约草案，一条一条地仔细看着。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苏舟知道，从他答应顾珩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就已经改变了。他不知道这场为期一年的“合约情侣”戏码，最后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像顾珩调侃的那样，假戏真做。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了梦想，为了那些期待的目光，他只能走下去，哪怕这条路充满了未知和谎言。

他关掉平板，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刚才顾珩靠近时的画面，那淡淡的木质香调，那温热的气息，还有那带着几分玩味的眼神，都像是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苏舟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交易，只是一场戏，不能当真，绝对不能当真。

可心脏却像是在和他作对，依旧在不争气地加速跳动着，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一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