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杀青的夜戏。

  两位主演的状态都不太对，按理来说两位都算是实力派演员了，或许是上场戏和这场戏的反差太大。

  导演倒也没催，让两位主演先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理清角色应对的感情。

  “展老师这眼眶红的，眼妆都遮不住。”化妆老师在一边帮展轩补妆，喃喃出声。

  “肿了么？严不严重？”展轩闻声疑问到，会不会拖进度的担忧他还是有的。

  “啊还好吧，不算很肿。”化妆老师安慰一句，给他照了下镜子。

  主要还是眼眶红，白色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就显得尤为突出，他上一场确实有个大哭戏。

  本来一切按照剧本走的，半路说是要改剧本，改的是对手演员的戏，没提早跟他说，外加上一点意外，那个时候他确信他不是在演戏，完全是真情流露了。

  那么接下来的这个就是补戏，补一些细节镜头，外加上一点“含蓄留白”，总体来说是愉快的，但主演俩刚经历了一个类似生离死别的高光戏份，一下的起伏转不过来也说得过去。

  至于主演两人，展轩的情绪波动明显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而郑繁星老师则是戏份结束后被护着关心有没有哪儿受伤，一面招呼致谢说没事，一面呆愣愣地好似还没从上一刻出来。

  两个人从上一场戏一结束就被分开成两边，其实展轩不太想和郑繁星老师分开，但是又担心自己哭戏没收回去会不会不好看。

  而郑繁星老师这边情况相似，刚才的那些画面一直在他脑海中疯狂回闪，伴随着心惊肉跳的余韵，似乎非要他明了并定义这般的感受或是情结。

  入戏太深了吧。

  郑繁星在心里这样想，毕竟两位角色的关系本身就不是用简单的“知己挚友”概括的，即使剧本已经改得含蓄委婉了很多。

  最后郑繁星跟身边的人说了下自己想走走冷静冷静，调整好状态。

  “缓一缓就好了，没事的。”

  “那繁星老师记得提前来换衣服哦。”助理提醒一句，比了个“十”，“至少提前十分钟。”

  “知道啦，我就随便走走。”郑繁星答应一声，摆了摆手。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夏夜还是有点闷热，不时吹来的微风，才凉爽几分。

  现在出戏时机不太对吧。

  下一场还有需要深刻演绎的戏份。

  展轩补好妆，服装老师帮忙稍微整理了一下角色服装，大夏天的穿久了巨热，基本上要随身带一个小风扇。

  “半小时后开始哦，展老师别走太远。”

  “好。”

  展轩答应一声，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服装老师正想叫着点，人就跑没影了。算了，反正这个角色的服装随性一点反倒贴角色。

  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展轩急着出来是一回事，没有确定的方向是另一回事，想着要不然发个消息问问。

  刚掏出手机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藏于明暗交叠的夜色当中，意外地显得有些单薄，还有点清冷的孤单。

  “繁星老师……”

  郑繁星听到不远有人叫他，顿了顿才回身，见着来人上一秒筑起的堡垒犹如纸屑瞬间被吹散，哽了哽让自己语调显得自然，“……还好吗？刚才没机会问。”

  “还好。”展轩身体是急忙赶上来，嘴和脑子还没追上来，模棱两可地搭话，“没受伤吧，突然地就……我还以为出意外了。”

  “不好意思啊，一开始导演没让我说。”郑繁星习惯性把玩自己手腕上的手串，这会儿一个没戴，郑重地向展轩表达了歉意，然后毫不吝啬地说，“你演技和反应力还是一贯的好，听导演说这场戏的效果也相当不错，好厉害……”

  郑繁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了，平时展轩和展老师叫大多是出于客套，这会儿好像叫什么都不太合适宜。

  “我没演。”

  展轩脑子和嘴跟上来了，不过仍旧是嘴比脑快。

  没演。

  是真情流露的意思？还是和角色已经浑然一体用不着二次演绎？？

  郑繁星不明白。

  但明明展轩的眼里就有答案，不过他不需要这些问题的答案。

  眼神戏是一个演员的必修课，更何况是展轩这样有实际演技的演员，大概就是只要他想，什么样的答案都可以放进眼里，等待人的探究，再误会，深陷其中。

  “你到底有多少真话？”

  “你有多少真话，我就信你几分。”

  又开始了。

  认真客套，拉开距离，逃避问题。

  其实是对戏，下一场戏。

  “你到底要我信你什么？信你瞒着我这些那些事，信你无缘无故地玩失踪，信你其实付出很多只是我看不到？！”

  “你说是为了我，但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展轩迟疑的那短暂时间里，想过用现实的身份回复说繁星老师的台词功底还是这么好，把这些话全都归于角色上，但这样显然不行，他需要做的是配合走戏。

  不管是作为角色，还是作为展轩。

  “星星……”

  角色名字里有星字，比较亲昵的称呼就是“星星”。

  是他让展轩分不清角色和本人的，这下就是展轩把这种状态还了回来。

  展轩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随后一把揽进自己怀抱，一手横过他后背，一手挽着他一缕长发，打圈圈。

  “你恨我吧，恨我的不辞而别，恨我的满口谎言，恨我的擅作主张一意孤行，恨我什么都能放下，唯独放不下你。”

  展轩还是改词了。

  我恨你。

  我当然恨你了。

  可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恨？？

  “主演在哪里？准备要服装要开始下场了。”工作人员的声音传过来，郑繁星先挣开了这个拥抱。

  “对戏很成功，待会见展老师。”

  郑繁星一句话总结，侧开身子往回走。

  展轩愣了愣，才慢一步跟了上去。

  两人状态调整过来，之后的几场戏基本上都是一遍过，进度也没拖，反倒是提早完工。

  “诶诶诶，月宴不用凑太近。”

  “适度就好。”

  “有酒吗？我闷两口。”

  “什么发言这是注意用词啊，不用这么拼吧月宴，别忘了我们走的是大陆文艺风。”

  整了两口，微醺。

  一口半瓶。

  效果意外的好，就是能保住的可能不多，实在不行就当花絮放吧。

  展轩这场结束今天就没了，郑繁星和其他对手演员还有一场。展轩就找个角落坐着，说是醒醒酒，助理也没催他，醒酒也好，不至于连夜飞回北京麻烦。

  好吧，不管怎样都挺麻烦的，明天下午有个商务的见面会，有得他累的。

  郑繁星略显疲惫地走完这场戏，对手演员老师向他投去关心的目光，“繁星你是不是太累了，早点休息。”

  郑繁星轻应了一声，反应过来才搭话，“辛苦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都休息一个白天了，繁星老师。”

  郑繁星这才抬头看着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差点忘了，那我先回去了哥。”

  “是差点吗？”对方笑着反问。

  “好像不是诶，哥你大人大量一下昂。”郑繁星拍了拍郑老师的肩，招呼着道别，没心没肺地笑。

  一回头，笑意就没了。

  一米九大高个站不远瞧着他们这边，不打招呼也不过来，就单看着。

  小助理跟在身边瞧着这边，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地犹豫，见着向他们走近的郑繁星才慢半拍打招呼。

  “繁星老师。”

  “你们还没回去啊？”

  “等会吧，展哥说他醒醒酒。”小陈助理一整个使眼色，大概是在等您吧繁星老师。

  郑繁星接下这眼神，抬眼往展轩身上瞧，然后展轩就用那惯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眼眶都红了，不知道是装造还是之前的没消。

  “应该顺路吧，去机场，一起吗？”

  “好。”

  小陈助理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悄悄给繁星老师致以万分的谢意。

  其实一点都不顺路。

  他习惯在拍摄地临时租个房子，方便他日常生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这两个多月展轩其实没少去他那里。

  上回就是。

  他夜戏比较晚，展轩先下戏的，当他到家门口的时候，某人喝了酒不知道真醉假醉老老实实地蹲在他家门口。

  打电话问助理也是说，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又担心送回去被拍，干脆让人留宿。

  展轩当时湿着眼眶，含糊不清地问他，“你恨我吗？”

  他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为什么不能恨我，一直恨我。”

  “我们早两清了，展轩。”郑繁星耐着性子答话。

  “没有两清，没有……”展轩话语闷闷沉沉的，抿唇好似在做心理建设，“我欠你的，很多很多，没有两清。”

  “所以你该恨我，我就该你恨。”

  “我不恨你，展轩，这些事早就过去了我也不在乎了。”郑繁星觉得自己不应该跟个醉鬼斤斤计较，奈何对方的思想有些极端，他又想要去摆正。

  郑繁星双手搭展轩肩上，把他摁回沙发上坐着，眼神真挚地看着他说，“我不恨你展轩，因为这一开始就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有错，所以没有谁欠谁，也没有谁该恨谁。”

  “可是你把我忘了……”

  “你把我从你的生活你的世界撇得干干净净，你从来没说你为什么会接这个戏……”

  展轩一句又一句的输出，话语严谨到郑繁星怀疑他到底醉没醉。

  “我说过了，我愿意尝试每一次机会。”

  “是不是为了我……”展轩咄咄逼人，之前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这时候倒是荡然无存，“我接这个戏就是因为你，我就想知道到底困难有多大，我们再也没可能了。”

  “你这话是对工作的不负责。”郑繁星忍不住反驳他。

  “是对你我关系的负责。”

  这人真醉了吗？脑子怎么比以往灵光多了？？还是终于不用再掩饰了？？？

  他真没招了。

  “那个……我可以亲你吗？”一句话把郑繁星打回现实，不对，更怀疑是梦境。

  郑繁星向一旁的助理瞥去疑问的目光。

  小陈助理都愣住了，反应过来才表态给自家老板澄清，“展哥喝醉酒真的不乱亲人！”

  这我真第一次见啊，会不会是只想亲您呢繁星老师。。

  报思报思啊，是我唐突了。。

  没亲成，亲脸上了，要不是繁星老师躲的快。。

  之后小陈助理有意无意提到这件事，展轩一脸懵的神情持续了两秒，“那我得找个时间跟繁星老师好好道个歉，最好还是请吃个饭吧。”

  然后又喝，又登堂入室嘛？？

  上上次我去接人还看到老板你青一块紫一块的，和着您说是自己碰着的是骗人的啊。。

  之前看到黑评说她老板是白磷型绿茶……

  她当时还愤愤不平，护犊子的劲一上来，和人杠上吵了十多条。。

  老板快看，是恶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