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暖风已带了几分醺然之意,卷着御街两侧酒肆茶楼的喧嚣,和漫天飞舞的雪白柳絮,一同漫过朱门绣户的高墙。
肖府深处,竹影掩映的书房内却是一片清凉静谧。
鎏金兽首香炉口鼻中逸出缕缕青烟,是清雅恬淡的梨花香。一身月白常服的肖战正临窗而立,手持一支紫毫,于铺开的宣纸上细细晕染。
窗外几竿翠竹疏影横斜,映在他如玉的侧脸上。他目光专注,长睫微垂,笔下的墨竹已具风骨,枝节挺拔凌云,叶梢却带着一抹欲滴的翠色,柔韧而不失生机。
偶尔,一阵穿堂风过,他会轻轻拢紧身上那件绣着暗云纹的轻薄外衫,微不可察地蹙一下眉尖,似是畏寒。唇角也随之抿起,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悒色,为他温润的眉眼添上几分易碎的清贵之气。
最后一笔叶尖勾勒完毕,他缓缓搁下笔,凝神端详片刻,方才露出一丝满意的浅笑。
恰在此时,书房门外传来轻叩,管家福伯恭敬的声音响起:“大公子。”
“福伯请进。”肖战转身,声音清越温和,如玉石相击。
福伯推门而入,垂首道:“大公子,老爷请您去前厅一趟。”
“可知父亲寻我何事?”肖战取过一旁温热的湿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墨渍。
福伯略一迟疑,答道:“似是……为您挑选贴身护卫一事。老爷说,此前那位因家中有急事辞工而去,新的护卫须得尽快定下,且必要万分稳妥可靠才好。”
肖战闻言,眸中了然。他身为肖府嫡长子,才名在外,家族寄予厚望,这京城看似繁花着锦,实则暗流从未停歇。他的安危,自是府中头等要紧之事。前些时日父亲便已提过需再觅良选,只是未想如此急切。
“知道了,我即刻便去。”他颔首,将帕子放回原处,举止间皆是世家公子浸淫已久的从容雅致。
穿过几重花木扶疏的回廊,步入肃穆的前厅。肖父正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沉静,不怒自威。见肖战进来,他微微颔首,示意其坐下。
“父亲。”肖战行礼后落座,姿态端正。
“战儿,”肖父开口,声音沉稳,“今日唤你来,是为定下你的贴身护卫。府中侍卫长举荐了两人,皆是根底清白、身手不俗的老人。另有一人……”他话语稍顿,似在斟酌,“是兵部李侍郎举荐,据说出身寒微,但身手极为了得,曾在北境边军中屡立战功,是因旧伤才退役归来。其背景履历,已着人仔细核查过,并无污点,身世清白。”
肖战安静聆听,目光温顺地落在父亲身上,并未急于开口。他知父亲行事向来周密,既如此说,心中必已有所考量。
很快,三名候选者被引至厅前。
前两人皆是典型的护卫模样,身材魁梧,太阳穴微微鼓起,步伐沉稳,目光炯炯有神,进入厅堂后便恭敬垂首,姿态谦卑。
肖战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最后那人吸引。
那人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苍松,并非粗壮类型,而是通体透着一种经年淬炼出的劲瘦利落,宛若收鞘的利刃,隐而不发,却令人无法忽视其蕴含的力量。他微垂着头,面容大半隐在光影交界处,只看得见线条冷硬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缺乏血色的薄唇。周身散发着一种与这雕梁画栋、富贵温软的厅堂格格不入的冷冽气息,像孤狼误入琼楼玉宇。
他似乎察觉到了肖战的目光,倏然抬眼。
一双眸子,黑沉如最深的夜,锐利如盯准猎物的鹰隼,带着未经驯化的野性与冰冷的警惕,毫无征兆地直直撞入肖战眼中。那目光太过直接,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全然不似寻常护卫应有的恭顺与回避。
肖战心下微讶,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春风化雨般的温润笑意,对着那双眼睛的主人,几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那玄衣男子见状,似是未曾料到这回应,愣了一瞬,随即迅速收敛了眸中几乎要刺伤人的锐光,重新低下头去,姿态恢复成近乎刻板的恭顺,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视只是肖战一时的错觉。
“开始吧。”肖父沉声下令。
前两人依次上前,展示了拳脚功夫,虎虎生风,招沉力猛,显是下过苦功,引得旁观的侍卫也暗自点头。
轮到那玄衣男子时,他沉默地抱拳一礼。他的比试并非为了观赏,毫无冗余花哨的动作,每一个招式都简洁、凌厉、高效,直击要害,带着战场上千锤百炼出的煞气与实用性。腾挪闪避间,身形快得几乎留下残影,窗外日光偶尔掠过他抬起的脸庞,肖战才看清他竟十分年轻,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冷峻之外,竟意外地英挺俊朗。
演示完毕,他气息平稳如初,沉默地退回原位,再次垂下眼眸,仿佛一尊没有情绪、只会听令而动的石雕。
肖父照例询问了些问题,前两人对答流利,表尽忠心。问到那玄衣男子时,他大多只答“是”、“不是”、“明白”,惜字如金,声音低沉微沙,却异常清晰。
“你叫什么?”肖战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些许厅内因他沉默而带来的凝滞感,一如既往的温和。
男子身形几不可查地一顿,再次抬眼看向肖战。那双黑沉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肖战带着询问笑意的身影。
“王一博。”他的回答依旧简短,三个字却掷地有声。
“王一博……”肖战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唇角微弯,笑意加深了些许,“好,我记住了。”
他转向父亲,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父亲,孩儿观三位壮士皆是不凡。然王护卫身手卓绝,气质沉凝,观其行止,似是心性坚韧、可托重任之人。孩儿认为,他可堪为贴己之卫。”
肖父看了看儿子,又审视地看了看那名叫王一博、此刻因肖战的话而再度抬起眼、目光深处似有波澜泛起的护卫,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既然战儿属意于你。王一博,从今日起,你便是大公子的贴身护卫。护他周全,便是你唯一职责,不容半分闪失。”
王一博跨步出列,单膝跪地,抱拳垂首,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力道。
“是。”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宛若誓言,重重敲在静谧的前厅里,也敲在肖战心上,“属下王一博,誓死护卫公子周全。”
他的头低着,肖战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只看到他乌黑浓密的发顶,以及那截即便跪着,也依旧挺得笔直的、宁折不弯的脊梁。
窗外柳絮依旧纷飞不休,暖风送来的梨花香似乎更浓了些。
肖战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冷峻、仿佛裹挟着一身风霜与故事的年轻护卫,心中那点最初的好奇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投入静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持续的涟漪。
清风拂过,卷起书案上画纸的一角,那幅新成的墨竹图簌簌轻响,竹叶仿佛活了过来,于无声处,悄然酝酿起一段未知的际遇。
新的篇章,随着这个名叫王一博的护卫的到来,缓缓掀开了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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