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浸了蜜，缓缓流淌。

　　复婚后的生活平静而温馨，龚俊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家庭上，公司的事务被高效地处理，不必要的应酬一概推掉，他践行着“家庭优先”的承诺，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回家看到张哲瀚和儿子。

　　张哲瀚的脚伤彻底痊愈，重新投入工作，但强度比之前降低了不少，更多的时间留给家人，他享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安稳，脸上渐渐恢复了红润，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松弛柔和的光彩。

　　只是自从小崽子开学升到二年级，逐渐也开始向熊孩子发展了。

　　这周周末，小慕哲非要闹着去新开的室内攀岩馆，龚俊一口答应，张哲瀚看着儿子兴奋得亮晶晶的眼睛，也没忍心反对。

　　结果就是，此刻张哲瀚脸色发白地站在攀岩馆的安全垫上，仰头看着那个挂在五六米高岩壁上、吭哧吭哧还在往上爬的小身影，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不会跳了。

　　“龚慕哲！你给我下来！听到没有！你爸还没上去呢！谁让你先爬的啊？”他忍不住喊着，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旁边穿着专业装备、亲自充当下方保护员的龚俊倒是很镇定，一边稳稳地控制着保护绳，一边温声安抚：“没事，瀚瀚，很安全，有我看着呢…崽崽胆子大是好事…”

　　“好什么好！”张哲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下意识抓紧了龚俊的胳膊，“他才多大！爬这么高！万一你手滑了呢！”

　　龚俊低笑，空出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捏了捏：“相信我…嗯？这绳子承重一吨都没问题，我也不会手滑…”他顿了顿，凑近些压低声音，“再说…当年不知道是谁，在大学攀岩社里非要挑战最难线路，结果挂半空中下不来，还是我…”

　　“闭嘴！”张哲瀚耳根一热，用力掐了他手臂一下，阻止他翻那些陈年旧账，眼睛却还死死盯着上面的儿子，“你看着点他！别分心！”

　　“嘿嘿嘿！妈妈！爸爸！我看到顶啦！”小慕哲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兴奋的喘息，小家伙手脚并用，竟然真的爬到了顶点，得意地按响了顶端的铃铛。

　　清脆的铃声在馆内回荡，龚俊立刻收紧保护绳，朗声鼓励：“很棒！儿子！现在慢慢松手，身体后仰，爸爸放你下来！”

　　小慕哲按照指令，小心翼翼地松开岩点，完全将自己交给保护绳，龚俊手法专业而稳健，匀速地将儿子缓缓放下。

　　张哲瀚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小家伙安全落地，小脸兴奋得通红，立刻扑过来：“妈妈！我厉害吗？我爬到顶了！”

　　张哲瀚蹲下身，一边帮他解安全带，一边板着脸想教训两句，但看着儿子满头大汗却充满成就感的笑脸，那些责备的话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汗，语气硬邦邦的：“厉害什么！下次不许爬这么高了，听到没？必须爸爸陪着你爬才行…”

　　“哦…”小慕哲撅了撅嘴，但很快又高兴起来，转向龚俊，“爸爸！我下次还要玩那个更高的！”

　　龚俊笑着揉他脑袋：“行…等你再长高一点。”

　　张哲瀚立刻一个眼刀飞过去：“龚俊！”

　　龚俊立刻举手投降，对着儿子使了个眼色：“听妈妈的，安全第一…”

　　小慕哲人小鬼大，立刻抱住张哲瀚的胳膊撒娇：“妈妈最好啦！妈妈我饿了…我们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刚运动完不能吃凉的，”张哲瀚无奈地点点他的额头，“先去喝点温水…”

　　“噢…”小家伙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乖乖听话，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蹦蹦跳跳地往休息区走。

　　回家的车上，玩累了的小慕哲终于安静下来，歪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打着小呼噜。

　　张哲瀚从副驾驶回头看了眼儿子熟睡的憨态，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弧度。

　　龚俊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自然地伸过来，覆在张哲瀚的手背上轻轻摩挲：“还生气呢？下次我一定先上去给他示范…不让这小崽子瞎逞能…”

　　张哲瀚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对戒在夕阳余晖中闪着微光：“没生气，就是……看他爬那么高，心里发慌…”

　　“我知道，”龚俊了然地捏捏他的指尖，“当年你吊威亚从三楼高的地方摔下来那件事，给我留下阴影了，现在看你们谁爬高我都紧张…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张哲瀚怔了怔，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龚俊还清楚记得他刚出道时那次意外事故。

　　那时他们还没在一起，只是同校的师兄师弟，龚俊却特意跑来医院守了他一整夜。

　　“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张哲瀚轻声说，心里泛起暖意。

　　“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龚俊转头看他一眼，目光深沉温柔。

　　车停在小区楼下时，小慕哲还没醒。龚俊轻手轻脚地解开儿童座椅的安全带，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抱出来。

　　小家伙在爸爸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嘟囔：“爸爸…我还能再爬更高…”

　　“臭小子，梦里还想着爬高呢！”龚俊失笑，压低声音对张哲瀚说，“看来今天是真玩嗨了…”

　　张哲瀚看着龚俊抱孩子的姿势——一只手稳稳托着儿子的背，另一只手护着后脑勺，每个细节都透着熟练与珍视——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五年前，他们分开时，龚俊连抱孩子都显得笨拙，如今却已经是个游刃有余的父亲。

　　晚饭后，龚俊在书房处理积压的文件，张哲瀚陪儿子在客厅拼新买的乐高。

　　小慕哲突然放下手里的积木，蹭到张哲瀚身边小声问：“妈妈～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特别喜欢爸爸了？”

　　张哲瀚被问得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现在看爸爸的眼神，”小家伙歪着头，说得有模有样，“跟我看我最喜欢的钢铁侠手办一样，闪闪发光的！”

　　张哲瀚失笑，揉乱儿子的头发：“人小鬼大…”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哦，”小慕哲趴到他腿上，眼睛亮晶晶的，“爸爸以后还会搬出去住吗？我们三个人会永远在一起吗？”

　　这时，书房门轻轻打开，龚俊显然听到了儿子的问题，站在门口目光深邃地望过来。

　　张哲瀚把儿子搂进怀里，声音温柔而坚定：“不会了，爸爸再也不会搬出去了…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龚俊走过来，坐在他们身边，将一大一小都揽入怀中：“爸爸跟你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和妈妈…”

　　小慕哲开心地在爸爸妈妈怀里滚来滚去，最后趴在龚俊腿上，很认真地说：“那爸爸要说话算话！拉钩！”

　　龚俊郑重其事地伸出小指与儿子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睡觉时，小慕哲非要挤在两人中间，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很快就沉入梦乡。

　　龚俊轻轻抽出被儿子压麻的手臂，悄声问：“睡了吗？”

　　“还没，”张哲瀚在黑暗中轻声回应，“在想事情…”

　　龚俊侧过身，借着月光凝视他的侧脸：“想什么？”

　　“想这五年，”张哲瀚转过身，与龚俊面对面，“想我们错过了多少这样的时刻…”

　　龚俊伸手轻抚他的脸颊：“不会错过，兜兜转转，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的…只是…谢谢你最终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张哲瀚向前靠了靠，额头抵着龚俊的额头：“也谢谢你这段时间做的一切…那些行程报备，那些汤汤水水，那些笨拙的葡式蛋挞…我都看在眼里…”

　　龚俊低笑：“那下次我再试试做蛋挞？虽然可能还是会失败…”

　　“别了，”张哲瀚也笑起来，“为了全家人的胃着想，还是让专业的来吧！你的特长不在这里…”

　　“那我的特长在哪里？”龚俊故意逗他，手不安分地环上他的腰。

　　张哲瀚拍开他的手，嗔怪道：“在孩子面前注意点影响！”

　　龚俊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儿子，压低声音：“他睡着了…所以，我的特长到底在哪里？”

　　张哲瀚看着他眼中熟悉的光芒，那是历经分离却从未真正熄灭的爱火，他主动凑上前，在龚俊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在这里……你最擅长的，就是让我重新爱上你…”

　　龚俊眸光一暗，加深了这个吻，极尽温柔缠绵。

　　一吻结束，两人相视而笑，龚俊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睡吧，明天早上我陪你去李大夫那取药…”

　　“嗯嗯～”张哲瀚摇头，“明天上午儿子要开家长…你去…”

　　“哦！”龚俊突然想起来这回事儿，懊恼的很，“怎么把这事儿忘了…那我们先去陪崽崽开家长会，然后再…”

　　“你去吧！”张哲瀚老实透露了自己的小心思：“你儿子这次考试考了全班倒数第二…我…我怕我收不住脾气…”

　　“……………”

　　龚俊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凑近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张哲瀚的，声音里带着了然的笑意和满满的宠溺：“哦…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说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张哲瀚被他戳穿，耳根发热，没好气地推他一下：“谁…谁等你了！我是实话实说！你去不去？不去我就…”

　　“去去去！”龚俊连忙收紧手臂，将人搂住，下巴蹭着他柔软的发顶，语气纵容又带着点幸灾乐祸，“倒数第二啊…这小崽子，看来是皮又痒了…行，明天我去，保证心平气和、以理服人…”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慢条斯理，隐隐透着一股“秋后算账”的味道。

　　张哲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莫名有点同情儿子，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需要“心平气和”跟老师交流的场面，尤其是自家孩子成绩不理想的时候。

　　“那你…温柔点，”他忍不住还是叮嘱了一句，“好好说，别吓着他…”

　　“知道，”龚俊亲了亲他的额头，“我有分寸…睡吧！”

　　两人相拥着，很快沉入梦乡，中间的小慕哲睡得香甜，丝毫不知明天将要面对来自爸爸的“以理服人”。

　　第二天一早，小慕哲明显有点心虚，吃早餐时格外安静，大眼睛时不时偷偷瞟一眼爸爸，又飞快地低下头啃面包。

　　龚俊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温和些，给他倒了杯牛奶：“多吃点…等会儿爸爸去给你开家长会…”

　　小慕哲猛地抬头，小脸瞬间垮了一下，眼神求助似的看向妈妈。

　　张哲瀚低头喝粥，假装没看见。

　　“妈妈～”小家伙小声哼哼。

　　“嗯？”张哲瀚抬起头，表情无辜，“怎么啦？快吃，要迟到了…”

　　小慕哲瘪瘪嘴，认命地低下头。

　　送孩子到学校门口，看着龚俊牵着一步三回头、满脸写着“自求多福”的儿子走进校门，张哲瀚心里那点微小的负罪感很快被“逃过一劫”的庆幸取代。

　　他一个人去了中医馆取药，顺便还做了一次针灸，可心思却总忍不住飘到学校。

　　不知道龚俊会怎么跟老师谈？会不会真的“以理服人”把儿子吓到？

　　回到家没多久，玄关传来开门声。

　　张哲瀚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

　　龚俊走了进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脱下外套挂好。

　　“怎么样？”张哲瀚忍不住问。

　　龚俊走过来，坐下，叹了口气。

　　张哲瀚心一提：“老师说什么了？很严重？”

　　龚俊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忽然笑了，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紧张什么？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小子最近上课老走神，跟同桌传小纸条，被老师逮到几次…成绩下滑是这么来的…”

　　“传纸条？说什么了？”张哲瀚皱眉。

　　龚俊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展开。

　　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两个小人，一个在旁边写着“爸爸”，一个写着“妈妈”，两个小人手拉手，中间是个更大的笑脸小人，写着“我”。

　　背面还有一行字：【我爸爸妈妈终于睡一起啦！开心！】

　　张哲瀚看着那张稚嫩的画，瞬间愣住了，脸颊一点点烧起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情绪弥漫开来。

　　原来儿子最近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学习上。

　　龚俊看着他泛红的耳尖，低声道：“老师也没真批评他，就是觉得他最近心思活络，提醒我们多关注，我也跟老师解释了…我们家最近的变化。”

　　张哲瀚捏着那张纸条，半晌没说话。

　　“我跟那小子谈过了，”龚俊继续说，语气平和，“没骂他…就告诉他，爸爸妈妈现在很好，会一直在一起，让他不用再担心这个，可以把心思放回学习上了，还有，下次再考倒数，零花钱减半，攀岩馆也别想去了。”

　　恩威并施，很符合龚俊的风格。

　　“那他…说什么？”

　　“他说知道了，”龚俊笑了笑，“还问我，能不能把这张画贴在他床头…”

　　张哲瀚也忍不住笑了，眼角却有点湿润。他靠进龚俊怀里，低声说：“晚上做点他爱吃的糖醋排骨吧！”

　　“好…”龚俊搂紧他，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晚上，糖醋排骨端上桌，小慕哲看着那道菜，又偷偷看了看爸爸妈妈的脸色，小眼神滴溜溜地转。

　　龚俊给他夹了块最大的排骨，状似随意地问：“家长会感想如何？”

　　小慕哲啃排骨的动作一顿，舔舔嘴唇，小声说：“下次…下次我一定考好点！”

　　“不是为了我们考，”张哲瀚给他盛了碗汤，“是为了你自己…”

　　“哦…”小慕哲点点头，埋头吃饭，吃了几口，又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爸爸，妈妈，那我的画…能贴起来吗？”

　　龚俊和张哲瀚对视一眼。

　　“贴吧！”张哲瀚说。

　　小慕哲立刻笑开了花。

　　饭后，那张皱巴巴却充满爱意的画被郑重其事地贴在了儿童床的床头，小慕哲看着画，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张哲瀚和龚俊站在门口，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和床头那幅一家三口的简笔画，心里都被填得满满的。

　　龚俊揽住张哲瀚的肩膀，轻声说：“看来，我们还得更努力才行…”

　　“嗯？”张哲瀚侧头看他。

　　“努力让这小子彻底安心，然后…”龚俊挑眉，“才能把心思放回学习上啊！”

　　张哲瀚失笑，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归根结底还是成绩…”

　　“那是，”龚俊理直气壮，“总不能真让他倒数吧？我的儿子…没有靠倒数的理由…”

　　“行了行了，”张哲瀚打断他，拉着他的手往外走，“知道你厉害…走了，让他睡觉…”

　　灯光熄灭，房门轻轻带上。

　　主卧浴室里，正在洗澡的张哲瀚被特意来讨好处的男人缠得没一点脾气了，红着脸骂着：“你又不是帮我做事…那是你儿子，你给他开家长会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现在又来管我要好处了，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