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门口的走廊还留着半枚模糊的鞋印,是刚才那个试图闯入的陌生人留下的。护士长正拿着消毒喷雾仔细擦拭,见顾魏过来,直起身皱着眉道:“穿的是双普通帆布鞋,没看清脸,戴着鸭舌帽压得很低,问他是病人什么人,他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保安刚要拦,他转身就往消防通道跑了,追都没追上。”
顾魏站在ICU的玻璃窗外,往里看了眼。病床上的人还在昏迷,监护仪上的曲线平稳得像条直线,只有偶尔起伏的胸腔证明他还活着。旁边守着的护士正按流程记录数据,似乎没被刚才的骚动影响。
“调监控了吗?”顾魏问。
“调了,”护士长点头,“但消防通道那片的监控前两天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只拍到他进楼的背影,看不清特征。”
顾魏指尖抵在玻璃上,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上来。他想起陈宇说的“有人来‘找他’”,原来不是预感,是确有其事。那个嫌疑人到底牵扯了什么?能让对方这么急着在医院动手——是想灭口,还是想确认他死了没有?
“从现在起,ICU除了值班医护,任何人进出都要登记,尤其是探访人员,必须核对身份,跟警方确认过才能放行。”顾魏转头对护士长交代,“另外,把这个病人的安保等级提一级,安排护工在门口守着,有任何可疑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报警。”
“好,我马上安排。”护士长应得干脆,转身就去布置了。
顾魏拿出手机,翻出那个没存名字的号码,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了拨号键。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有键盘敲击的脆响,还有隐约的说话声,像是在办公室。
“顾医生?”陈宇的声音带着点刚从工作里抽离的滞涩。
“刚才有人试图闯进ICU,”顾魏没绕弯子,直接说,“没拦住,跑了。”
电话那头的键盘声停了。沉默了两秒,陈宇的声音沉了下来:“看清样子了吗?有没有留下什么?”
“没看清,戴了帽子,监控也没拍到。只知道穿帆布鞋,体型中等。”顾魏顿了顿,补充道,“他说要探望病人,却报不出名字,一看就是假的。”
“我知道了。”陈宇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顾魏能想象他此刻皱紧眉的样子,“我让人立刻去医院调监控,另外,我会派两个同事去ICU门口守着,跟你们的人对接。”
“好。”
挂了电话,顾魏靠在墙上,揉了揉眉心。后半夜的医院格外安静,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的零星说话声,和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混在一起,反而显得空旷。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那半截钢笔,转了转——这是他刚工作时导师送的,笔身早就磨得有些发亮,却一直没舍得换。
刚想把笔放回去,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本地。
顾魏犹豫了下接起,听筒里传来个刻意压低的男声,像用了变声器,沙沙的:“顾魏医生?”
顾魏心里一紧:“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对方的声音没起伏,“我劝你别多管闲事。ICU那个病人,不该活。”
顾魏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对方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变声器传来,显得格外诡异,“只是提醒你,医生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救该救的人。有些人,救了也是麻烦。”
“嘟嘟——”
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没给顾魏再问的机会。
顾魏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指尖冰凉。这通电话显然是刚才那个闯入者的同伙打来的,甚至可能就是他本人——敢直接报出他的名字,说明对方早就查过他,甚至可能在医院里盯着他。
“顾医生?”小护士端着托盘经过,见他站在原地脸色不好,小声问了句,“您没事吧?”
顾魏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他把那个陌生号码记下来,打算等陈宇的人到了交给他们,然后转身往办公室走,“对了,把刚才那个病人的病历调出来,我再看看。”
回到办公室,病历已经放在桌上了。顾魏翻开,上面记录着病人的基本信息——姓名栏写着“张强”,年龄三十五岁,职业栏填的是“无业”,住址是个模糊的老旧小区地址。除了这次车祸造成的颅内出血和多处骨折,既往病史只有些普通的肠胃炎,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越是这样,顾魏越觉得不对劲。一个普通的无业游民,怎么会被刑警追查,还引来人要在医院灭口?
他指尖划过“张强”的名字,总觉得这名字像个假的。正想再翻几页,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推开,陈宇站在门口。他换了身便装,穿了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没戴,头发有些乱,眼下的青黑比下午更重了。身后跟着两个穿警服的年轻警察,应该是他派来守ICU的。
“我让他们去跟护士长对接。”陈宇指了指身后的人,径直走到桌前,目光落在顾魏手里的病历上,“刚才那个电话……是威胁你的?”
“嗯。”顾魏把手机递给她,“这个号码打来的,用了变声器。”
陈宇接过手机,记下号码,又递给身后的警察:“查一下这个号码的来源。”然后转头看向顾魏,“你别担心,我已经跟队里说了,这几天会重点盯着医院这边。”
“不是担心我自己。”顾魏把病历推到他面前,“你看这个‘张强’,信息太干净了,干净得像编的。”
陈宇拿起病历翻了翻,眉头越皱越紧:“我们查到的也是这些信息,但总觉得不对。他涉嫌的是一起文物走私案,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大动静,除非他知道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
“比如幕后主使是谁,或者这批文物藏在哪。”陈宇放下病历,指尖敲了敲桌面,“我们追他追了半个月,昨天好不容易堵住他,结果就出了车祸。现在想来,那车祸确实太巧了,像是有人故意制造的,想趁乱让他‘意外死亡’。”
顾魏想起手术时看到的那些陈旧性淤青:“他身上有旧伤,不像磕碰的,倒像是被人打的。会不会是因为他不肯说,被同伙打的?”
“有可能。”陈宇点头,“所以他现在是关键,只要他醒过来,就能问出不少东西。”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远远的,像被捂住了嘴。顾魏看着陈宇专注的侧脸,他正低头看着病历,指尖在“张强”的名字上反复摩挲,眼神锐利得像要把纸戳破。
忽然,陈宇抬起头,对上顾魏的目光。他愣了下,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盯了太久,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喉结动了动:“……谢谢你,顾医生。如果不是你刚才及时打电话,我们可能还没这么快反应过来。”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顾魏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口,已经凉透了,“毕竟他是我的病人。”
陈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暖黄的台灯落在顾魏的发梢,给他侧脸的轮廓镀了层软边,卸去了白天穿白大褂时的疏离,显得温和了些。他想起三年前在医院见到的那个顾魏,也是这样,坐在走廊里翻病历,阳光落在他手上,安静又专注。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医生长得好看,气质也好,没敢多搭话。没想到三年后再遇见,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对了,”顾魏忽然想起什么,“你母亲……后来复查情况怎么样?”
陈宇猛地回神,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软了下来:“挺好的,去年还去做了次全面检查,医生说恢复得不错。”他顿了顿,补充道,“当时想找你道谢来着,才知道你调去心外科了,一直没机会。”
“没事就好。”顾魏笑了笑,这是今天第一次真正放松下来的笑,“老人家身体最重要。”
陈宇也跟着笑了笑。办公室里的气氛缓和了些,刚才的紧张和凝重像是被这一笑驱散了不少。他看了眼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你快歇会儿吧,熬了快一天了。我让同事在这守着,有情况我跟你说。”
顾魏确实累了,头有些发沉。他点了点头:“ICU那边……”
“我去看看。”陈宇站起身,“你放心睡。”
看着陈宇走出办公室的背影,顾魏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窗外的天渐渐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桌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他以为自己能立刻睡着,脑子里却乱糟糟的——那个叫“张强”的病人,神秘的闯入者,陈宇皱紧的眉,还有三年前走廊里的阳光。这些碎片像走马灯一样转着,最后定格在陈宇刚才的笑上,很淡,却带着点暖意。
迷迷糊糊间,顾魏好像听见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他没力气睁眼,只是隐约感觉到,桌角多了一杯温热的东西,是咖啡的香气,混着点淡淡的奶香。
或许,这个长夜,也不全是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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