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挂钟敲了五下，距离顾沉舟给的最后期限，还剩三小时。

阮糯白刚把熬好的星空奶油倒进瓷碗，玻璃门就被推开。穿黑色西装的律师夹着公文包站在门口，皮鞋尖沾着老城区的泥点，指节分明的手捏着两页协议，递过来时语气冷硬得像结了冰：“陆总，阮先生，这是修改后的注资协议。”

协议纸页在空气中划过冷响，阮糯白的目光刚落在“删除公益烘焙区”那行字上，指尖就骤然发凉。再往下看，“三个月内未达标无偿转让工坊”的条款用红色印章圈出，像道血淋淋的伤口——顾沉舟连最后的退路都没留。

“为什么删？”陆凛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指腹按在“陆凛川技术顾问”的划掉痕迹上，油墨被按出浅淡的印子，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之前说好的附加款，不算数？”

律师抬了抬眼，眼尾的细纹里藏着几分职业性的漠然，语气没半分波澜：“顾总说，情怀不能当饭吃。陆氏现在的资金链，没资格谈附加款。”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金属手表，表盘反光刺进阮糯白眼底，“八点前不签，不仅陆氏要走债务重组，老城区改造项目，会优先拆除‘糯白工坊’。”

“拆除”两个字刚落地，窗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阮糯白冲到窗边，看见几个商户举着“反对圈地”的纸牌站在街对面，苏晴穿红裙的身影混在人群里，正举着手机录像，镜头直直对着工作室的招牌。

“是她搞的鬼。”陆凛川攥紧协议，指节泛白。他刚收到助理的消息，苏晴把“奶油污渍照”和伪造的资金流水发去了本地财经号，标题赫然写着“陆氏继承人用情怀圈地，烘焙师成资本棋子”。评论区里，已经有人开始骂“阮糯白想靠感情骗投资”。

阮糯白的后背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忽然想起昨天保洁阿姨说的“大家都怕拆了老房子”。他低头看着围裙上的面粉渍，喉间像堵了团湿棉花——他想守的是工坊，可现在却连累了其他商户。陆凛川见状，悄悄挪过去，用掌心轻轻覆在他抵着玻璃的后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去一点暖意：“别慌，我在。”

陆凛川掏出手机，屏幕上董事会的群消息还在跳动，大股东发的“再不妥协就停了陆母公益基金”格外刺眼。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权衡后的沉重，却没半分懦弱：“糯白，我知道妥协难，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先签协议保陆氏和公益基金，工坊这边，我已经让助理在查顾氏改造计划的漏洞，只要找到他们隐瞒拆楼的证据，我们就能把公益区和工坊都拿回来。”

“然后呢？”阮糯白猛地抬头，眼眶泛红，却没歇斯底里，只是声音发颤，“就像烤蛋糕，少一秒温度都发不起来，这次退一步保基金，下次是不是要为了陆氏放弃配方？再下次，是不是要看着他们把工坊改成写字楼？陆凛川，我们拼模具时说过，有些裂缝补不上就会碎，这次松了火候，下次再想把公益区‘烤’回来，就再也没那个温度了。”他说着眼眶更红，无意识地往陆凛川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蹭到对方的胳膊。

他说着转身想拿桌上的配方本，手肘却不小心撞翻了桌角的铁盒。旧物哗啦啦撒了一地——拼好的模具、泛黄的竞价单，还有个积灰的U盘滚到脚边。阮糯白弯腰去捡，指腹触到U盘外壳时突然顿住：这是七年前陆凛川在烘焙室装的监控U盘，上次抢救漏雨库房时，他从一堆旧工具里翻到过，当时以为是坏的，就和模具一起塞进了铁盒，还念叨过“可惜当年的监控录像看不了了”。

“等等。”阮糯白抓起U盘，手抖着插进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七年前的暖黄灯光涌出来——少年陆凛川蹲在烤箱前，正帮阮糯白擦去鼻尖的面粉，身后的窗户没关严，槐树叶飘进来落在操作台上。阮糯白看着屏幕里的画面，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身旁的陆凛川也放柔了眼神，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那时候总怕你把面粉蹭满脸。”

突然，画面里出现苏晴的身影。她躲在烘焙室门外，对着手机低声说：“舅舅，陆凛川肯定会帮那个烘焙师，我们先别急着收购，等他把配方完善了，再……”后面的话被烤箱的嗡鸣盖过，可“舅舅”两个字，却像道闪电劈进两人心里。

陆凛川立刻拿出手机，拨通助理的电话，语气急促却沉稳：“查苏晴的舅舅，还有他和顾沉舟的关系，半小时内必须有结果，重点找他们早年的合作记录。”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街对面仍在喧闹的商户，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距离八点的期限越来越近，每一秒都在和时间赛跑。阮糯白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跟你一起扛。”

阮糯白攥着U盘坐在电脑前，反复回看视频里苏晴的片段，指尖因紧张微微发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老城区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照在散落的旧模具上，恍惚间竟和七年前烘焙室的灯光有些重合。

就在这时，陆凛川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立刻接起，眉头紧蹙着听了几分钟，偶尔点头回应“好，把合伙协议和资金往来记录都发我邮箱”。挂断电话时，他眼底的疑虑彻底消散，多了几分笃定：“查清楚了，苏晴的舅舅是顾沉舟二十年前的创业合伙人，顾氏最早能接触到烘焙行业的供应链，全是靠他牵线。七年前我们在烘焙室搞研发时，他就通过苏晴盯紧了配方，这次注资陆氏、改协议逼拆工坊，根本是他们早布好的局。”他说着，伸手帮阮糯白拂去了肩上沾着的一点面粉，动作自然又轻柔。

窗外商户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拍打玻璃。阮糯白刚想说话，敲门声突然响起。保洁阿姨举着个牛皮纸包站在门口，额角还沾着汗，喘着气说：“孩子，刚才听对面商户说要找你们麻烦，我赶紧把街坊的联名信送过来！大家都知道顾氏想拆房盖写字楼，根本不是改造，这信能帮你们！”

她把信递过来，里面还夹着张照片——七年前义卖会，阮糯白守着星空蛋糕的落寞背影，和陆凛川被拽走时回头的急切眼神，刚好被定格在同一帧里。

阮糯白看着照片，突然笑了，眼眶却湿了。他把U盘拔下来塞进兜里，又拿起桌上的竞价单，翻到背面——那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是陆凛川这七年的记录：“2018年在纽约看到蓝色灯光，像你的星空奶油”“2020年试烤第56次，还是调不出你的蓝”。陆凛川站在他身边，看着那些字迹，轻声说：“没告诉你，是怕你觉得我太执着。”阮糯白侧头看他，鼻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臂：“不是执着，是我们都没忘。”

“我们不签。”阮糯白把竞价单和联名信叠在一起，推到律师面前，“告诉顾沉舟，想拆工坊，先过了老城区街坊这关；想毁陆氏，先看看这个U盘里的东西，还有他和苏晴舅舅的合伙协议。”

律师的指尖在联名信“拆房盖写字楼”的字样上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犹豫，随即从公文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低声说：“顾总给我的改造计划书里，只写了‘优化业态’，没提拆楼。”说完又迅速把纸塞回去，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我只是按指令办事。”

陆凛川没再看律师，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外走，路过阮糯白时，顺手把他的围裙系紧，指腹在围裙带子上轻轻捏了捏，又把刚熬好的星空奶油装进保温盒：“走，去陆氏董事会。等下让那些股东尝尝，什么才是该有的温度。”

车子驶出老城区时，挂钟指向七点五十分。顾沉舟的短信跳出来：“最后十分钟，不签就等着破产。”陆凛川扫了眼就锁屏，握紧了阮糯白的手，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副驾上，阮糯白把U盘插进手机，确认视频里“苏晴提舅舅和收购配方”的片段清晰，又翻开联名信数了数签名：“53户，都是老街坊。”

他指尖沾了点保温盒里的奶油，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蹭，细碎的闪粉沾在黑亮的屏幕上，像落了片星光。“你看，这闪粉要经过180度烤过才会亮，就像我们现在握的证据，得摆到股东面前，才看得见顾沉舟的猫腻。”说着，他把沾了奶油的指尖凑到陆凛川嘴边，“尝尝？这次的甜度刚好。”陆凛川低头咬了咬他的指尖，笑意里带着点释然：“嗯，是我熟悉的味道。”

“够了。”陆凛川点头，指了指保温盒，“等下你先展示视频和联名信，我来说奶油——180度烤出来的才叫星空奶油，没经过对的温度，再好的配方也没灵魂，就像顾沉舟抢的从来不是配方，是我们守住的温度。”

远处，陆家大厦的灯光忽明忽暗，像在等待一场决战。阮糯白看着窗外掠过的槐树叶，轻声说：“等这事过去，我们教公益学校的孩子烤蛋糕，就用180度，好不好？”

陆凛川点头，方向盘在掌心转了个弯，车子朝着那片灯光驶去。保温盒里的奶油还带着温度，像两人紧握的手，像藏在竞价单里的心意，更像那些被错过又找回来的时光——即使身处暗战，也始终保持着属于他们的，恒温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