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痛苦摇头,锁魂针嗡嗡作响:“不行……郑钦已经锁定这里!你们快走!带着这孩子走!道清他……神志不清,你们去了只会害死他!快走!天亮前回城才安全!我……想办法拖住他们!”
洞外阴冷的气息猛地撞在洞口,藤蔓狂抖,沙沙的爬行声急速逼近!
“走!”道林嘶吼着打翻油灯,火焰瞬间点燃洞口藤蔓!
“保重!”
韩靖不再犹豫,一把拽着燕小安冲出燃烧的洞口,直接从陡坡滚下!
碎石、荆棘不断刮擦身体。
燕小安紧闭双眼,死死抓住韩靖,在翻滚和碰撞中一路下坠。
直到重重摔在山脚草丛,两人才停下。
“咳咳……”燕小安吐出嘴里的泥土草屑,头晕眼花。
抬头看,半山腰洞口火光已隐在树后,但沙沙声和焦糊腥气随风传来。
“快进城!”
韩靖拉起他,戴着面具,声音发闷。
两人借着黎明前最后一点黑暗,跌跌撞撞向羊苴咩城方向逃去。
燕小安长叹一口气。
下山了~~
……
天色微亮时,两人终于从城墙一处缺口溜回城内。
回到清源客栈后院,客栈里还很安静。
韩靖带燕小安翻窗回到自己房间。
关紧窗,他摘下狻猊面具丢在桌上,脸上带着尘土和疲惫,眼神依旧锐利。
“洗脸,换衣服。今天的事,当没发生过。”
韩靖声音沙哑,走到水盆边用力洗脸。
燕小安也摘下面具,镜中的自己灰头土脸,嘴唇干裂,眼里有血丝。
他赶紧洗漱换衣。等他收拾好,外面天色已亮,客栈有了人声。
韩靖整理好衣服,脸上恢复严厉,拉开房门:“去饭堂。”
饭堂里,张濂子、杨涛和江雪艺已经坐着。
张濂子左臂吊着,脸色发白,正用右手喝粥。杨涛坐立不安,面前的粥没动,看到韩靖和燕小安进来,明显松了口气。
“先生!小安!你们可回来了!”杨涛压低声音,带着后怕,“昨晚外面好像又有动静?有脚步声……吓死我了!”
江雪艺坐在桌角,面前摊开一本《礼记》,手边一碗粥没怎么动。
她换了身素白衣裙,脸色更显苍白,眼下有淡淡青影。
听到动静,她抬眼,目光平静扫过韩靖,最后落在燕小安身上。
那目光在他沾着泥点的衣角和眼底未散的惊悸上停了停,没说话,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页。
“慌什么!”
韩靖在主位坐下,声音沉稳,“宵小之徒,不必理会。濂子,伤怎么样?”
“谢先生,好多了,就是握笔还有点抖。”张濂子笑笑。
“嗯,多休息,少动笔。”
韩靖点头,又看燕小安,“坐下吃饭。吃完回房,功课加倍。”
燕小安默默坐下,端起粥,食不知味。
他能感觉到江雪艺的目光,不敢对视,埋头喝粥。
“先生,”张濂子犹豫着开口,“大考快到了,我们……就一直在客栈吗?我想去书肆看看新出的时文……”
“是啊,”杨涛附和,“闷死了。先生,我们去贡院附近再看看吧?”
韩靖放下筷子,目光扫过三人,在江雪艺身上略停。
江雪艺垂眸看书,翻页的手指顿了一下。
“贡院不用再去了。书肆……”韩靖沉吟。
“外面不安全。要什么书,让掌柜去买。这几天,都待在客栈温书,不准出去。杨涛,尤其管住你自己!”
杨涛蔫了:“知道了……”
哼……老登!
饭桌气氛沉闷。
张濂子默默喝粥。江雪艺合上书,端起凉粥小口喝着,眉间带着忧色。
燕小安喝完粥,起身:“先生,我吃好了,回去温书。”
韩靖点头。
燕小安快步离开。
经过江雪艺身边,能感到她身上清冷的气息……
他回到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才松了口气。但昨夜看到的景象和道林的哀求,沉甸甸压在心头。
窗外,城市渐渐喧闹起来。
燕小安走到书桌前,摊开《中庸》。熟悉的字迹,却没了昨夜那种奇异感觉。
他试图专注,脑海里却总闪过石殿幽蓝的火光、翻滚的毒液、道林胸口颤动的绿针……
他烦躁地合上书,目光落在枕边狰狞的虎头面具上。
面具的黑色眼珠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文骨……”他低语,指尖划过冰凉面具,一丝微弱悸动在血脉深处涌起,他猛地缩回手。
门外传来张濂子和杨涛回房的脚步声,杨涛还在抱怨饭菜。
燕小安深吸气,重新翻开书。
书,还是要读的。
功名,还是要考的。
他拿起笔,蘸墨,在草纸上重重写下第一个字。
……
隔壁房间,江雪艺独自坐在窗前。
她没看书,摊开掌心,一枚白玉佩静静躺着。
玉佩中央的赤晶,正散发着微弱、断续的光芒。
她指尖轻抚赤晶,望向窗外喧闹的街道,眼神深沉。
“父亲……”她无声低语,“南诏的水,比您想的更浑。”
江雪艺的目光投向墙壁,好似能穿透过去,看到隔壁房间里的燕小安。
这几日……他很不对劲。
昨日清晨饭堂里,他那副样子……衣角沾着没拍干净的泥点,眼底深处藏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惊悸,像只刚从陷阱里逃出来的小兽,却还要强装镇定。
问他,他只会低头扒饭,一句解释都没有。
还有那次山坳遇袭……他挡在自己身前,那几下反击,快得惊人,根本不像他平时笨手笨脚的样子。
那瞬间爆发的狠劲……让她陌生,却又莫名地……心跳漏了一拍。
他到底怎么了?
韩先生带他出去一整晚,回来又是这副模样……他们去做什么了?和这玉佩的异动有关吗?
她的指尖滑过赤晶,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那支玉簪。
她把它给了燕小安。那是父亲留给她的“文心映影”,能记录和传递重要的信息片段。
她让他交给韩先生,因为她知道,只有韩先生能看懂里面的东西,也只有韩先生,或许能护住这个懵懂的野娃子。
父亲……江雪艺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知道父亲来南诏绝非只为生意。
父亲是翎川王,位高权重,一举一动都牵扯甚广。
为生意?呵!也就骗你小妾了!
是人都看得出来,王侯难道还缺钱不成?
他来南诏,必然有所图谋。
这图谋,很可能与那把遗失的“爨”剑有关,与南诏王有关,甚至……与乌柳村那所谓的“文骨”有关。
这些事,是深不见底的漩涡,里面是权势倾轧,是血雨腥风。
燕小安……他只是乌柳村一个连解试都考不过的普通书生。他心思单纯,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韩夫子的戒尺和回家怎么跟爷爷交代。
他没必要知道这些。
江雪艺的眼神变得坚定,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父亲的世界太复杂,太危险。她不想把他卷进来。
不想让他那双总是带着点迷茫和倔强的眼睛里,染上和她一样的沉重和算计。
更不想……让他因为自己,陷入未知的险境。
另外,这野娃子是什么心思……她也能看出许些。
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同窗就好。
让他继续做那个在《论语》上偷偷画兵器的野娃子。让他去考他的功名,过他的安稳日子。
至于簪子……就送他了。希望韩先生能妥善处理。
玉佩的光芒又微弱地闪动了一下。
江雪艺深吸一口气,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
外面的水太浑了。她能做的,就是尽量离他远一点,别让这潭浑水,沾湿了他的衣角。
哪怕……他或许该恨她什么都不说。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窗外的喧嚣似乎离她很遥远,只有掌心玉佩那微弱的脉动,提醒着她身处的风暴。
……
燕小安坐在书桌前,笔尖悬在粗糙的草纸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昨夜惊魂的景象和道林绝望的脸,像冰冷的藤蔓缠在心头,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很烦躁,放下笔,手指无意识地伸向枕边,摸到了那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是那支玉簪。
簪子躺在掌心,温润细腻,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格格不入。
他想起江雪艺把它塞进他手里的样子,月光下她眼神里有种他看不懂的急切。
燕小安看着簪子,眼神凝重。
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石殿里的毒鼎,被当成“引子”的少年,道林身上活物般蠕动的蛊纹……还有韩先生那句“少接触”。
他以前只觉得江雪艺是城里来的大小姐,有点傲气,有点神秘。
现在才明白,她背后的牵扯,远比他想的更深、更危险。韩先生是对的。离她远点,对谁都好。
这科举……果然不是简单的读书考试。
里面全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是那些大人物手里的棋子。
他这种泥腿子,一不小心就会被碾得粉碎。
他苦笑了一下。
考不上,就回家吧。
跟着爷爷种地,或者跟村里王木匠学点手艺,总归饿不死。
乌柳村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至少不用提心吊胆,不用看这些腌臜事。
可……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张脸。
淡青的衣裙,坐在书堂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瞪他时微皱的眉头,河边递给他话本时那点不易察觉的傲娇,还有……那日在柳泉边,她气恼捶打水面的样子……
他用力甩甩头,想把那张脸甩出去。
她是翎川王的女儿,是金枝玉叶。
而他,只是个连解试都悬的穷书生。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乌柳村到阳苴咩城的距离?那是云泥之别。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出现在他乱糟糟的念头里。
燕小安深吸一口气,要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思绪都压下去。
他将玉簪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刺得掌心发痛。
他重新拿起笔,蘸饱了墨,盯着空白的草纸。
这是唯一的出路。
寒门子弟,本就身不由己。哪怕知道前面是浑水,也得硬着头皮趟过去。
至于其他的……别想了。
他手腕用力,笔尖重重落下,在纸上划出第一道浓黑的墨痕,也像是划开了一道隔绝心事的屏障。
“寒门路窄呀……江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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