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王一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他临时落脚的地方——靠近菜园坝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极其简陋的家庭旅馆。
房间在顶楼,狭小、闷热,只有一张嘎吱作响的铁架床,一个摇晃的小桌,墙壁上布满了雨水渗漏留下的黄褐色地图般的痕迹。唯一的窗户对着外面杂乱的天线和隔壁老旧楼房的墙壁,几乎透不进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消毒水和陈旧床单混合的、挥之不去的怪味。
他把自己摔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汗水早已浸透了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背包随意扔在地上,里面厚厚一沓寻人启事只薄下去一小层。
手机电量耗尽,屏幕漆黑一片。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瓦数极低、光线昏黄的白炽灯,几只不知疲倦的小飞虫围绕着灯罩嗡嗡乱撞。
疲惫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上来,沉重得让他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但比身体的疲惫更甚的,是心头的挫败感和巨大的空洞。
这座拥有三千万人口的庞大城市,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迷宫。他拿着一盏微弱的风灯,在其中跌跌撞撞,却连一丝肖战存在过的痕迹都触摸不到。
那些张贴又瞬间被撕毁的寻人启事,那些茫然摇头的路人,那些讳莫如深的邻居…都像一堵堵冰冷的墙,将他隔绝在真相之外。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肖战,你到底在哪里?是像你父母说的,在某个“安静”的疗养院里“静养”?还是…遭遇了更可怕的事情?那个毕业典礼上的空位,像一个冰冷的黑洞,不断吞噬着他的希望。
就在他意识模糊,几乎要被疲惫和绝望拖入昏睡时,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敲响了。
“谁?”王一博猛地惊醒,坐起身,警惕地问。
“是我,小王。”门外传来旅馆老板娘那带着浓重川渝口音、略显尖细的声音。
王一博起身开了门。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微胖女人,穿着碎花睡裙,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碗,里面是几块切好的冰镇西瓜。
“喏,看你一天到晚跑进跑出的,累坏了吧?吃块瓜解解暑。”老板娘把碗塞到王一博手里,探头往他狭小的房间里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地上的背包和桌上散落的寻人启事上,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和同情,“还没找到你那同学啊?”
“嗯。”王一博低低应了一声,接过碗。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唉,造孽哦…”老板娘倚在门框上,摇着头,“这么大个城,找个人,跟大海捞针有啥子区别嘛!我看你呀,也别太死心眼儿了。兴许人家就是不想让人找到呢?或者…家里给安排好了,不愿意跟以前的人联系了?”她压低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世故,“我在这开旅馆十几年,啥子事没见过?有些事啊,强求不得!”
老板娘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王一博早已绷紧的神经上。他沉默地咬了一口西瓜,冰凉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却压不住心头的苦涩。
强求不得?可那是肖战啊!是那个在画室里专注得仿佛世界只剩画笔的肖战,是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肖战!他怎么可能“不想让人找到”?怎么可能“被安排好”就甘愿消失?!
“谢谢老板娘。”王一博没有反驳,只是低声道谢。他知道老板娘是好意,但这好意无法理解他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无法放下的东西。
老板娘又絮叨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才转身下楼去了。
王一博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昏暗的灯光将他孤独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他拿起一块西瓜,机械地吃着。冰凉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焦灼。他拿出手机,插上充电器。屏幕亮起,显示着时间——七点一刻。也显示着数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无一例外,都来自洛阳。他点开。
妈:[未接来电] 3
妈:一博,到重庆安顿好了吗?住哪里?安不安全?
妈:找到人了吗?有消息没?
妈:你爸很生气,说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工作室的事他就让别人接手了!你赶紧给家里回个电话!
爸:[未接来电] 1
爸:王一博!立刻给我回电话!解释清楚!
冰冷的文字透过屏幕,带着无形的压力和指责。
王一博能想象父母此刻的愤怒和失望。在他们规划好的蓝图里,此刻的他应该已经回到洛阳,在父亲托人安排好的位置上按部就班,或者开始筹备他那间承载着家族期望的舞蹈工作室。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无头苍蝇,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做着毫无意义的、近乎偏执的搜寻。
“胡闹”、“浪费时间”、“前途”…这些词如同沉重的枷锁,试图将他拉回“正轨”。他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没有落下。一边是父母规划好的、安稳却冰冷的未来;一边是迷雾重重、希望渺茫、却如同心魔般无法放下的寻找。巨大的拉扯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窗外,重庆的夜色彻底降临。远处高楼璀璨的霓虹灯光透过小小的窗户,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变幻的光斑。
楼下火车站方向传来火车进站的悠长汽笛声,带着远方的气息,也带着离别与漂泊的苍凉。
王一博靠着门板,疲惫地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舞蹈排练厅里挥洒的汗水,毕业典礼上刺眼的空位,江岸名邸冰冷的铁门,肖振华审视的目光,肖母闪烁的言辞,寻人启事被撕碎的瞬间,老婆婆浑浊而惋惜的眼神,老板娘那带着世故的劝解…还有,照片上肖战那干净得如同四月初阳的笑容。这些画面交织、冲撞,最终定格在父母那带着命令和失望的未接来电上。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迷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坚持,还有意义吗?在这座庞大而冷漠的城市里,他的寻找,是否真的只是一场注定徒劳的“胡闹”?是否真的该像老板娘说的那样,“强求不得”?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那来自洛阳的、代表着现实和责任的催促,像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四肢,试图将他拖离这片充满迷雾的泥沼。
王一博缓缓睁开眼,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疲惫而空洞。他看着窗外重庆迷离的灯火,看着房间里自己孤独扭曲的影子,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切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独和无助。
他拿起最后一块西瓜,咬了一口。冰凉的汁水滑过喉咙,带着一丝清甜,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在这座陌生的、湿热的、被浓雾笼罩的山城之夜,独自咀嚼着这份名为“执念”的苦果。
年复一年的寻找,还未真正开始,巨大的孤独和现实的沉重,已如同山城的浓雾般,沉沉地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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