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羡将"破茧"系列的最后一件作品放进丝绒盒子里，阳光透过工作室的落地窗照在金属表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比赛结束已经一周了，沈听澜的名片还放在他的工作台最显眼的位置，烫金的"沈氏珠宝设计总监"几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又在看那张名片？"林漾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第三次了，今天早上。"

盛羡迅速把名片塞到设计稿下面："胡说什么，我在检查作品。"

林漾把咖啡放在工作台上，顺手拿起一个未完成的金属构件把玩："沈氏的人联系你了？"

"没有。"盛羡抿了一口咖啡，太甜了，是林漾一贯的口味，"我也没打算联系他们。"

"得了吧，"林漾拖过一把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你那套'破茧'就是冲着沈氏去的。谁不知道沈氏这几年被年轻人嫌弃'老气横秋'？"

盛羡没有否认。他确实研究过沈氏的市场困境——百年老牌，工艺精湛，但设计风格停留在上一代人的审美。而他的"破茧"系列，恰恰是对传统珠宝形式的解构与重塑。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盛羡按下接听键，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盛先生，我是沈听澜。"

咖啡杯在盛羡手中一晃，几滴液体溅在工作台上。林漾挑了挑眉，做了个夸张的"我说什么来着"的口型。

"沈总监，"盛羡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有什么事吗？"

"关于合作的事。"沈听澜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比记忆中更加沉稳，"沈氏准备推出面向年轻市场的子品牌，希望你能担任首席设计师。"

盛羡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工作台上敲击："我以为沈氏只做'传世经典'。"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所以需要你这样的'破坏者'。"

这个称呼让盛羡心头一颤。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破坏者"会从沈氏珠宝的继承人口中说出来，还带着一丝赞赏。

"我需要考虑一下。"盛羡最终说。

"当然。"沈听澜似乎早料到这个回答，"明天下午三点，我到你工作室详谈。地址我已经有了。"

电话挂断后，林漾吹了声口哨："首席设计师？沈氏这是要挖你啊。"

盛羡转着手机："我不确定要不要接受。"

"为什么不？"林漾瞪大眼睛，"那可是沈氏！资源、平台、曝光度，应有尽有。"

"代价呢？"盛羡站起身，走到窗前，"沈氏的风格太保守了，我去了就得按他们的规矩来。"

林漾沉默了一会儿："你工作室的租金下个月到期了吧？银行那边怎么说？"

盛羡的肩膀微微绷紧。林漾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戳中他的痛处。三年前，他抵押了全部身家创办这个工作室，前两年勉强收支平衡，但今年银行收紧了贷款政策，他的现金流已经捉襟见肘。

"陈寂昨天联系我了。"林漾突然说。

盛羡猛地转身："他回国了？"

"下周回来。"林漾观察着盛羡的表情，"他现在的投资公司对创意产业很感兴趣，听说你拿了沈氏的设计大奖，问你要不要见面聊聊。"

盛羡的胸口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陈寂，他的前男友兼事业导师，三年前分手后去了华尔街，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投资人。

"他知道我和沈听澜的事？"盛羡问。

林漾摇头："我只说了你获奖的事。"他顿了顿，"羡，我知道你和陈寂分手不太愉快，但他手上的资源确实能帮你渡过难关。至少见个面？"

盛羡没有立即回答。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向室内，又很快飞走了。自由总是短暂的，他想。

"我先听听沈听澜的提案。"盛羡最终说，"明天你一起来？"

林漾笑了："当然，我得帮你看看这位'冰山总监'是不是另有所图。"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盛羡的工作室异常整洁。平时散落各处的设计稿被整齐归类，工作台上的工具按大小排列，甚至连咖啡机都被擦得锃亮。林漾靠在沙发上，看着盛羡第三次调整茶几上那盆多肉的位置，忍不住笑出声。

"放松点，你这样子像是要见暗恋对象，不是商业伙伴。"

盛羡白了他一眼："闭嘴，这是基本的商务礼仪。"

门铃准时在三点整响起。盛羡深吸一口气去开门，却愣在了原地——沈听澜今天没穿西装，而是一件简单的深蓝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灰色羊毛大衣，整个人看起来比在颁奖礼上年轻了至少五岁。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纸盒，上面印着城中那家著名甜品店的logo。

"下午好。"沈听澜微微点头，"带了点见面礼。"

盛羡接过盒子，指尖不小心碰到沈听澜的手，一丝微妙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来："谢谢，请进。"

林漾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出手："林漾，盛羡的合伙人和朋友。"

沈听澜与他握手，目光在工作室里环视一周，最后落在墙上那幅巨大的设计草图上："这是新系列？"

盛羡点点头："还在构思阶段，主题是'边界'。"

沈听澜走近那幅草图，仔细端详。图上是一系列可以变形为多种佩戴方式的珠宝设计，线条大胆而流畅，与传统珠宝设计截然不同。

"有趣。"沈听澜评价道，"你想打破佩戴方式的界限。"

盛羡惊讶于沈听澜的理解力："大多数人只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

"大多数人不懂设计。"沈听澜转向盛羡，"就像大多数人不懂为什么我要请你来沈氏。"

林漾插话："沈总监，能详细说说你们的合作计划吗？"

三人在工作台旁坐下。沈听澜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封面上印着"沈氏珠宝·新锐计划"。

"沈氏准备推出面向25-35岁消费者的子品牌，完全独立于主品牌运作。"沈听澜翻开文件，"我们希望盛先生能担任创意总监，负责整个品牌的设计语言和产品规划。"

盛羡快速浏览着文件内容，眉头渐渐皱起："你们想收购我的工作室？"

"不，"沈听澜摇头，"我们希望保留你的工作室作为独立实体，以合作形式参与。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加入沈氏的设计团队。"

林漾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预算呢？"

"第一年五千万，视市场表现可追加。"沈听澜报出一个让林漾瞪大眼睛的数字，"盛先生将拥有完全的设计自主权，只需每季度向董事会汇报一次。"

盛羡放下文件："为什么是我？沈氏完全可以高薪聘请国际知名设计师。"

沈听澜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因为我厌倦了做'无可挑剔但缺少灵魂'的珠宝。"他转过身，眼神异常明亮，"沈氏需要一场革命，而你是最好的革命家。"

盛羡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没有人用这样的词汇形容过他——革命家。这个称呼里包含着对他才华的最高认可，也暗示着沈听澜内心深处与他共鸣的那部分。

林漾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抱歉，我得接个电话。"

林漾离开后，工作室里只剩下盛羡和沈听澜两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张力，既像棋逢对手的紧张，又像知音相遇的兴奋。

"说实话，"盛羡打破沉默，"我不确定自己能适应大公司的条条框框。"

沈听澜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没打算用条框约束你。"他指了指工作台上一片狼藉的设计工具，"我喜欢你的工作环境，混乱中孕育着创造力。"

盛羡挑眉："沈总监这是在夸我？"

"叫我沈听澜。"他纠正道，"在工作之外。"

阳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明亮，照在沈听澜的脸上，让他那双通常冷峻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温暖的琥珀色。盛羡突然注意到，沈听澜左眼角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平时被眼镜挡着几乎看不见。

"我需要再考虑一下。"盛羡说，声音比预想的要柔和。

沈听澜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这是我母亲年轻时设计的一条项链，从未投入生产。她说当时的沈氏'还不够勇敢'。"

照片上是一条造型前卫的项链，链条由不规则的金属环连接，吊坠是一颗未经切割的原始钻石，粗粝而野性。盛羡一眼就爱上了这个设计——它既有沈氏标志性的精湛工艺，又充满了打破常规的勇气。

"你母亲很有才华。"盛羡由衷赞叹。

"她上周看了你的'破茧'系列，"沈听澜说，"她说三十年前，她也想做这样的设计。"

盛羡抬起头，与沈听澜四目相对。在那一刻，他感到一种超越商业合作的连接，一种关于创造、传承与突破的深刻理解。

林漾推门进来，脸色不太自然："抱歉打断你们。盛羡，陈寂改签了机票，今晚就到。他想约你明晚吃饭。"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沈听澜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盛羡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收紧了。

"我知道了。"盛羡简短地回答，然后转向沈听澜，"关于合作的事，我明天给你答复。"

沈听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期待你的好消息。"他朝门口走去，在即将离开时突然转身，"对了，那个甜品店的栗子蛋糕，最好在三小时内吃完。"

门关上后，林漾长舒一口气："老天，他真人比杂志上更有压迫感。"

盛羡打开那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果然是一块造型精美的栗子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写着"To the Rebel"——致叛逆者。

"他调查过你，"林漾皱眉，"连你喜欢吃什么都知道了。"

盛羡摇头："只是比赛后的晚宴上，他看到我拿了三块这个蛋糕。"

林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沈氏还是陈寂？"

盛羡用小勺挖了一块蛋糕送入口中，香甜的栗子味在舌尖化开。他想起沈听澜说"混乱中孕育着创造力"时的神情，想起那张照片上粗粝而美丽的原始钻石。

"我想我已经有答案了。"盛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