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7·冬
临近入冬,北风越来越凉,天空仿佛一页铅灰色的纸,低低压在头顶。
肖战穿着单薄的卡其色风衣站在街道旁高大的槐树下,风吹的发丝凌乱飘散在眼眸前。平时他总不吃饭,一是忙,二是累,饿的时候来不及吃,不饿了就不吃。所以瘦到了看见就令人心生怜悯的程度。
脸颊本就瘦削,发丝显得棱角更加分明,站在那俨然一幅《卡尔·约翰街的夜晚》,孤寂无言。
老槐树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只剩下几片顽固的枯叶挂在枝头沙沙作响,风一紧,便有几片扑簌簌落下,打着旋儿坠地,混入街边早已干枯的落叶堆,像被季节遗弃的旧信笺。
风自街角猛烈地钻出来,如薄而锋利的刀片,刺入肖战的衣领,钻进袖口,抽打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他不住缩紧脖颈,寒气却似无孔不入的鞭子,继续抽打着脊背,鞭挞着四肢,搅动着五脏六腑。
不知道是太伤心还是真的不舒服,肖战觉得自己快死了,那种感觉太痛了。痛到说不出话。
过路行人裹紧衣物,步履匆匆地急行,仿佛身后有寒冷追逐,又似乎急于奔赴某个温暖的终点。偶有擦肩而过,呼出的气便瞬间凝成一团小小的白雾,又在冷风中顷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肖战孤零零的站在街头,他没地方去了,他没有家了。
五小时前,警察打来电话,他的养父酒驾出了车祸,当场去世了,还撞到了人。那个男人还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
肖战觉得好累好累,明明日子刚刚有了一点点的好转,刚射入生活里的一丝阳光,还没感受到温暖,就被一大片厚重的乌云遮盖,不容他有一刻的喘息。
他想哭,很想很想哭。
可是他也明白,他从不被允许任性,从不被允许有任何情绪。
死死地咬住的下唇,渗出了点点血迹,眼眶里蓄着的那汪水光颤了又颤,像薄冰封住的湖面,稍一碰触就会碎裂成凌乱的冬天。
肖战的眼睛很美,像一片寂静的深海,映着细碎的星光,深处却藏着无人知晓的暗涌,清澈得能照见世间所有温柔,又深邃得让人跌进去就再难挣脱。
他忍住苦楚,喉咙里哽着的那团灼热,随着每一次吞咽反而滚得更深,烫得心口发疼。
原来人最难的战役,是藏起自己的脆弱。
街道两侧的树木早已被剥去盛装,只留下赤裸的枝杈,徒然伸向苍茫的天际。枝头尚有几片枯叶在风中苦苦挣扎,做着最后的告别。
肖战踉跄几步,重重跌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久无人坐的长椅吱嘎乱响,枯叶飘落,在他脚边堆成凌乱的残骸。
肖战垂着头掏遍浑身口袋才翻到了烟盒。突如其来的打击仿佛黑洞一般吞噬了他的思维他的记忆甚至他的灵魂。
这一刻,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哀。
常永民是肖战的养父,在肖战五岁生日的那天,同刚查出没有生育能力的妻子刘舒领养了他。一家人也有一段幸福生活的日子,甚至持续了四五年之久。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不懂亲情,那时的肖战常想,迟来的爱终于开始沐浴自己。
平静的日子不长久。
直到肖战十岁时,也是生日那天,庆生的喜悦碎了一地,常永民的生意伙伴拿着他所有投进项目的钱跑路了,再也没有音讯。
于是他成日酗酒闹事,甚至开始家暴。
如今常永民的突然去世,如果是对以前的肖战来说真算是一件喜事,他的憎恨,永远不会消逝殆尽。
可对于这段时间的肖战来说,竟一时心中生出五味杂陈,摸不清猜不透。
有痛苦,有解脱,还有不舍。情绪交织交错,结成厚厚的茧束缚着他无法呼吸。
肖战极力地想回忆起那几年的种种经历麻痹自己,脑海里浮现的点滴却只有儿时的幸福,以及这几天父亲突然转性,温柔慈爱的笑脸。
那么多年的折磨苦楚,肖战曾经以为自己会记恨他一辈子,可直到深谙的痛苦突然得到解脱,却只留下幸福的温存。
肖战点了支烟,呼出的烟雾很快被秋风撕碎,消散在暮色里。长椅的铁扶手冰凉刺骨,却不及心底漫上的寒意半分。
电话铃声突然刺破凝滞的空气。机械振动的嗡鸣顺着脊梁爬上来,肖战猛地抽了口气。手背胡乱抹过眼眶,抓起手机的瞬间已经换上平稳的声线:"怎么了"
“老肖啊,这边有个急活你干不干?下周一不是有场赛车公开赛吗,明天那些车队组织练习,听说有一个挺出名的赛车手,团队要安排个人摄影,你不是缺钱吗,我刚知道就赶紧问问你。”郑东打来电话急切地说。
肖战心不在焉,指间的烟灰无声地断裂,落进暮色里。电话那头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时而尖锐时而模糊,思绪随烟飘散。
"嗯......好......"肖战机械地应着,目光却黏在一只撞向路灯的飞蛾上。蛾子扑棱着,翅膀在灯罩上刮出细碎的声响,竟和电话里喋喋不休的语调奇异地重叠起来。
手机突然发烫,他这才发现对方似乎问了个需要思考的问题,听筒里的沉默开始膨胀。
飞蛾终于坠了下去,像片被烧穿的灰烬。
"抱歉,刚才信号不好。"肖战掐灭烟,用谎言轻轻掩埋了那段走神的空白。
“急活,干不干?”郑东再次询问,语气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更柔和了些。
因为他知道,肖战太苦。大大小小的烦心事多到几年都数不清,所以也常常把自己困在黑暗里吞噬平静。
虽然郑东也不够了解,因为肖战谁都不说,总是一个人咽下所有的苦水和委屈。
“算了吧,不去了。”肖战犹豫片刻,颈间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有气无力地说道。
“得嘞,好好休息”郑东哽咽,片刻后丢下一句就挂了电话。
一支烟吸完,肖战碾灭烟头的火星,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又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不安与心慌隐隐作祟,随风穿透肌肤吹遍骨骼。
“喂,您好,是肖战肖先生吗?今天您的养父常永民撞到的路人抢救无效去世了,您尽快来医院一趟吧。
(凭什么他儿子逍遥法外,我丈夫被撞死了!他再不回来我现在也一头撞死陪我丈夫!)
打来电话的警察话音刚断,里面就传来受害者家属的哭喊。
“嗯…好。我知道了…马上到。”肖战死死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青筋在薄皮下蜿蜒暴起,颤抖着,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肖战好像抓到过幸福,可又突然从指缝溜走。
电话挂断的瞬间,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泪水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肖战从不曾觉得自己不够幸运,只是不够幸福。可是现在,他犹豫了,他怀疑了。
书写自己的过去仿佛真的不幸,晦涩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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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