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好像要把这个城市淹没

程遇安将车停在花店门口，雨刷急速摆动也挡不住倾盆而下的雨水。他眯起眼睛透过水幕望去，花店门前空无一人，只有被雨水冲刷的"四季予你"招牌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烁。

林羡不在这里。

程遇安抹了把脸，重新发动车子。他已经找了林羡三个小时——从程家花圃到林羡常去的咖啡馆，再到他们经常一起吃饭的小餐馆，甚至林羡偶尔会去直播的公园凉亭。所有地方都没有那个银灰色头发的踪影。

手机再次拨通林羡的号码，依然是冰冷的提示音。程遇安放下手机，突然想到一个地方——他们第一次合作拍摄的花卉市场。

方向盘急转，车轮溅起一片水花。程遇安的心跳随着雨刷的节奏加速，脑海中不断回放林羡那句受伤的"你就不能说一句'别去，我们一起想办法'吗？"。

花卉市场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冷清，大部分摊位已经收摊，只有几盏孤零零的灯亮着。程遇安停下车，冒雨跑向当初他们相遇的那个角落。

空无一人。

程遇安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衣服。他早该想到的，林羡不会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那太像偶像剧了，而现实生活从来不是偶像剧。

正当他转身要走，余光瞥见市场角落一个小摊还亮着灯。那是老张的花摊，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林羡撞翻的就是老张的玫瑰。

程遇安快步走过去，老张正在收拾最后几束花。

"老张，有没有看到林羡？银灰色头发，大概这么高..."程遇安比划着。

老张抬头，雨水顺着他的斗笠滴下："程老板？林小哥一个多小时前来过，买了束花就走了。"

"他说去哪了吗？"

"没说。"老张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不过他问了我哪里有卖好吃的芝士蛋糕。"

程遇安一愣。芝士蛋糕？林羡知道他不爱吃甜食，但他们的第一次私下谈话，林羡就是带着芝士蛋糕来花店道歉的...

"甜蜜时光"甜品店！那是林羡买蛋糕的地方，也是他们关系缓和的起点。

程遇安道谢后冲回车里，导航设定为"甜蜜时光"。车子在雨中飞驰，他的手指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如果林羡不在那里，他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

"甜蜜时光"的招牌在雨夜中温暖地亮着。程遇安停下车，透过雨淋淋的橱窗，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羡独自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一块几乎没动的芝士蛋糕，银灰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显然也是淋了雨。

程遇安推门而入，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林羡抬起头，眼睛红肿，显然哭过。看到程遇安，他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复杂。

"你怎么..."

程遇安走到他面前，衣服上的雨水滴在地板上："找你。"

林羡别过脸："我以为你不关心我去哪。"

"我关心。"程遇安的声音有些沙哑，"非常关心。"

林羡的手指无意识地戳着蛋糕："为什么？因为怕我毁约退出合作？"

"因为你是林羡。"程遇安拉开椅子坐下，"我的合伙人，我的朋友...我..."他顿了顿，"我不想你为了花店做违背本心的决定。"

林羡终于转过头来，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水光："那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总是这么...这么冷静？"

程遇安深吸一口气："因为我不擅长表达。从小在花圃长大，我学的是怎么照顾植物，不是怎么照顾...人。"

林羡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那笑容脆弱又真实："程遇安，你真是个糟糕的沟通者。"

"我知道。"程遇安也微微勾起嘴角，"但我在学。"

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林羡推过那盘芝士蛋糕："要吃吗？"

程遇安摇头："你知道我不喜欢甜食。"

"我知道。"林羡轻声说，"但这是我们重新开始的象征，记得吗？"

程遇安看着蛋糕，又看看林羡期待的眼神，拿起叉子切了一小块送入口中。甜腻的芝士味在舌尖化开，他强忍着没皱眉："...好吃。"

林羡大笑起来，这次是真的开心："你撒谎的样子太明显了！"

程遇安也笑了，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窗外的雨似乎也小了些。

"说正事。"程遇安放下叉子，"关于花店..."

林羡的表情重新变得认真："我联系了几个商业地产的朋友，有家商场愿意给我们一个临时摊位，等找到新店面再说。"

"你父亲那边..."

"我没见他。"林羡摇头，"我...我不能为了花店出卖自己的尊严。那之后我永远都会是他的提线木偶。"

程遇安看着林羡坚定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随性的网红内心有多么倔强。他伸手覆上林羡的手："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全国花艺大赛。"程遇安说，"下个月在杭州举行，冠军奖金五十万，足够我们买下一个小店面。"

林羡瞪大眼睛："你要参赛？"

程遇安点头："我研究过了，今年的评委中有我大学导师，他很欣赏我的风格。"

"但...那比赛难度很高！历届冠军都是业内资深人士..."

"所以我要全力以赴。"程遇安的眼神坚定，"但需要你的帮助。"

林羡的眼睛亮了起来："什么帮助？"

"拍摄记录整个过程。"程遇安说，"无论成败，这都是'四季予你'最好的宣传素材。"

林羡激动地抓住程遇安的手："太棒了！我们可以做成系列纪录片！从准备到参赛，展示真实的花艺创作过程..."他突然停下，"等等，比赛要一个月时间，花店怎么办？"

"晴姐答应帮忙照看。"程遇安说，"临时摊位就交给她。"

林羡的表情变得柔软："你早就计划好了？"

"从知道店面被收走的那一刻就开始想了。"程遇安承认，"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因为你怕我不同意？"

"因为我怕你坚持要去找你父亲帮忙。"程遇安直视林羡的眼睛，"我不想你为难。"

林羡的眼眶又红了："程遇安，你真是个..."

"糟糕的沟通者，我知道。"程遇安打断他，"但我们还有一个月时间准备，现在，回家吧。"

林羡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出甜品店。雨已经停了，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

......

一个月后，杭州国际会展中心。

全国花艺大赛的会场人头攒动，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花艺师齐聚一堂。程遇安站在自己的工位前，手指微微发抖。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如此高规格的比赛，周围都是业内知名人士，压力像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

"深呼吸。"林羡在旁边小声说，摄像机已经对准了他，"想象这些评委都是你温室里的盆栽。"

程遇安忍不住笑了："那我会把他们全修剪成球形。"

林羡也笑了，银灰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过去一个月，他暂停了所有其他工作，全程记录程遇安的备赛过程——从设计草图到材料选择，从技法练习到造型调整。这段纪录片已经在社交平台预热，吸引了大量关注。

"选手准备！"工作人员喊道，"第一轮比赛即将开始，主题'自然之韵'，时间两小时。"

程遇安深吸一口气，走向材料区。第一轮是基础技能展示，要求用最自然的方式呈现花材的本真之美。他早已胸有成竹，选择了山茶、蕨类和苔藓，准备做一个山林微景观。

然而，当他回到工位开始操作时，手指却不听使唤。剪刀划破了花瓣，花茎插歪了角度，甚至连最简单的固定都出了问题。评委们巡视经过时，他明显感觉到他们失望的眼神。

"冷静。"林羡的声音从摄像机后传来，"想想我们练习时的感觉。"

程遇安抬头，看到林羡坚定的眼神，心跳稍微平稳了些。他重新调整呼吸，放慢动作，终于找回了节奏。作品最终完成时虽不如练习时完美，但至少展现了他的设计理念。

第一轮结束，程遇安勉强晋级。回到酒店房间，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

"我搞砸了。"

林羡放下摄像机，坐到他身边："没有，作品很棒。"

"但不是我最好的水平。"程遇安摇头，"太紧张了，看到那么多大师..."

"嘿。"林羡轻轻扳过他的肩膀，"看着我。你知道我刚开始做直播时有多惨吗？第一次直播只有三个人看，我还说错了品牌名字。"

程遇安抬头，看到林羡眼中温暖的笑意。

"第二天我发烧39度，还是坚持直播了。"林羡继续说，"结果因为状态真实，反而吸引了一批粉丝。"他拍拍程遇安的肩，"明天放松点，就当是给我们纪录片拍素材。"

程遇安长舒一口气，感到肩上的重担轻了些："谢谢。"

"别谢我。"林羡眨眨眼，"我可是投资人，等着你拿奖金给我分红呢。"

第二天比赛，程遇安的状态明显好转。第二轮主题是"城市印象"，他选择用钢筋线条与柔软花材的对比，展现都市中的温柔角落。作品完成度高，评委们驻足观赏的时间明显延长。

"太棒了！"林羡小声欢呼，"我就知道你能行！"

程遇安终于露出笑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两轮过后，他排名中上，成功晋级决赛。决赛将在两天后举行，主题现场公布。

回到酒店，程遇安正准备和林羡讨论可能的决赛主题，手机突然响起。是许晴。

"晴姐？"

"安子，你爸住院了。"许晴的声音带着焦急，"心脏病发作，刚做完手术。"

程遇安的手指瞬间冰凉："严重吗？"

"暂时稳定，但医生说要观察48小时。"许晴顿了顿，"你要回来吗？"

程遇安看向墙上的赛程表——决赛就在后天上午。如果现在回去，很可能赶不上比赛。但如果不回去...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

挂断电话，林羡立刻察觉到了异常："出什么事了？"

程遇安简单说明了情况。林羡的表情变得严肃："我们必须回去。"

"但比赛..."

"比赛可以下次再参加。"林羡坚定地说，"家人更重要。"

程遇安摇头："不，你不明白...这是我证明自己的机会。如果放弃..."

"程遇安。"林羡打断他，"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尤其是你父亲。"

程遇安沉默了。林羡说得对，但又不对。他参加比赛不仅是为了奖金，更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花艺梦想值得尊重。

"我需要想一想。"他最终说道。

林羡点点头，安静地退出房间，给程遇安留下思考的空间。

两小时后，当程遇安打开房门，发现林羡坐在走廊的地上，背靠着墙，手里拿着车钥匙。

"决定了？"林羡抬头问。

程遇安点头："我要回去看他。但..."他看了看时间，"如果能赶在决赛前回来..."

林羡跳起来："那就现在出发！我查过了，开车回去五小时，我们今晚出发，明早就能到医院。陪你父亲一会儿，晚上再开车回来，刚好赶上后天上午的比赛。"

程遇安愣住了："你...愿意开夜车？"

"当然。"林羡晃了晃车钥匙，"我可是秋名山车神。"

程遇安突然感到一阵暖流涌过心头。林羡为了他，愿意连夜驱车往返十小时，只为了让他既能看望父亲又不放弃比赛。

"谢谢。"他轻声说，声音有些哽咽。

林羡拍拍他的肩："别谢我，记得报销油费就行。现在，收拾东西，我们出发！"

夜色中，林羡的车驶出杭州城，向程遇安的家乡飞驰。程遇安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想起三年前与父亲的那场争吵，想起自己摔门而出时说的那句"我会让你看到花艺的价值"。

而现在，他终于要回家了——不是带着失败回去认错，而是带着自己的坚持与成长。

身旁，林羡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坚毅。程遇安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让他厌烦的轻浮网红，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林羡。"他轻声说。

"嗯？"

"无论比赛结果如何...谢谢你。"

林羡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程遇安点点头，闭上眼睛。车窗外，繁星满天，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