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店装修进入最后阶段，程遇安站在脚手架下检查墙面花卉浮雕的细节。这是他与设计师反复推敲的成果——将"四季予你"的花艺理念融入店面装潢，每一处细节都精雕细琢。

"程老板，这边再确认一下灯光效果。"电工在梯子上喊道。

程遇安刚要上前，手机响了。是林羡，这个时间他应该在拍摄品牌合作视频。

"喂？"

"程遇安..."林羡的声音异常紧绷，"你能来店里一趟吗？现在。"

"我在店里啊，正在监工。"

"不，是老店。"林羡压低声音，"后门进来，别走正门。有...有人找你。"

程遇安皱眉："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前男友。"

程遇安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三个月来，林羡从未提起过任何感情史，那张抗焦虑药物的纸条和深夜独自面对恶评的画面，是他仅能窥见的私人碎片。

"我二十分钟到。"

老店门前果然停着一辆陌生的红色跑车，张扬又刺眼。程遇安绕到后巷，从员工通道进入。店内没开主灯，只有工作台上一盏小灯亮着，映出两个对峙的身影。

林羡站在工作台旁，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他对面是个高挑的男人，一身名牌，头发精心打理，正悠闲地把玩着一支玫瑰。听到动静，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英俊但带着几分戾气的脸。

"哟，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暴躁花店老板'？"男人上下打量着程遇安，嘴角挂着玩味的笑，"真人比视频里还好看嘛。"

程遇安没理他，径直走到林羡身边："怎么回事？"

林羡的嘴唇微微发抖："徐明，我...我前男友。他..."

"我来解释吧。"徐明打断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信封，"简单说，我这里有些有趣的...纪念品。"他抽出一张照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程遇安瞥见照片上是林羡和徐明的亲密合影，林羡闭着眼睛靠在对方肩上，看起来疲惫而脆弱。

"所以？"程遇安冷静地问。

徐明挑眉："所以？林羡没告诉你他现在的人设是怎么建立的吗？'阳光正能量网红'？"他冷笑一声，"粉丝们要是知道他们偶像的真实一面——"

"你想要多少钱。"程遇安直接打断他。

徐明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爽快！我喜欢！"他凑近程遇安，"五十万，这些照片和视频永远消失。"

林羡倒吸一口冷气："你疯了！哪有什么视频？"

"哦，亲爱的，你忘了我们度假时拍的那些..."徐明意味深长地说，"你吃药的，喝醉的，还有...特别时刻的。"

林羡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程遇安一把扶住他的手臂。

"证据。"程遇安盯着徐明，"先证明你有这些所谓的视频。"

徐明耸耸肩，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画面中林羡蜷缩在沙发上，眼神涣散，手里攥着药瓶，声音颤抖："...撑不下去了...每天假装开心好累..."

程遇安感到林羡在自己臂弯里剧烈颤抖起来。

"够了。"他厉声说，"把手机收起来。"

徐明得意地笑了："怎么样，程老板？五十万对你们现在的事业来说不算什么吧？"

程遇安将林羡护在身后："第一，这些是私人视频，未经同意拍摄和传播涉嫌违法；第二，林羡的状态是因病服药，没什么可耻的；第三..."他冷冷地扫视徐明，"你敢公开，我们就敢起诉。"

徐明的笑容僵住了："你...你以为这样能吓住我？"

"不是吓唬，是告知。"程遇安拿出手机，"刚才的对话我已经录音了。敲诈勒索，五十万够你坐几年了？"

徐明的脸色变了："你...！"

"现在，请你离开。"程遇安指向门口，"否则我直接报警。"

徐明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抓起信封："你们会后悔的！"他转身时故意撞翻了一桶刚修剪下来的花枝，扬长而去。

门铃刺耳地响了一声，然后归于寂静。

林羡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滑坐在地上。程遇安蹲下身，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药..."林羡艰难地说，"包里..."

程遇安迅速翻出林羡的背包，在一个隐蔽的夹层里找到一瓶处方药。他倒了杯水，帮林羡服下药片，然后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等待药效发作。

五分钟后，林羡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程遇安问。

"把你卷进这种事..."林羡的声音低不可闻，"徐明是个疯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程遇安思索片刻："你们分手多久了？"

"一年半。"林羡苦笑，"我们在一起八个月，那是我刚红起来的时候。他...很擅长操控人心。"

程遇安想起视频里林羡脆弱的样子："那些视频..."

"都是他设计的。"林羡攥紧拳头，"故意在我吃药后情绪不稳定时拍摄。我当时太傻了，以为他真的关心我..."

程遇安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刺痛感。他轻轻按住林羡的手："别担心，我有朋友是律师，可以咨询一下。"

林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程遇安，你不明白...如果那些视频流出去，不仅是我，花店也会受影响。品牌方最忌讳负面新闻..."

"那就面对它。"程遇安坚定地说，"你生病吃药不是丑闻，没什么好羞耻的。"

林羡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

程遇安不知如何回答。他并非冷静，只是本能地想要保护眼前这个突然崩溃的网红——这个在镜头前永远阳光灿烂，私下却如此脆弱的人。

"我们先离开这里。"程遇安扶起林羡，"去我家...不，去个安静的地方。"

......

程遇安带林羡去了花店楼顶的天台。这里堆放着一些杂物，但角落有一张小桌和两把椅子，是程遇安偶尔来看星星的地方。

夜幕降临，城市灯火渐次亮起。林羡捧着程遇安买的热可可，沉默地望着远方。

"好些了吗？"程遇安问。

林羡点点头，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谢谢你...今天的事。"

"不用谢。"程遇安顿了顿，"但我们需要想想对策。徐明不会就此罢休。"

林羡苦笑："我知道。他以前就这样...分手后勒索了我二十万，说会删除所有照片。现在看来，他留了备份。"

夜风吹乱林羡的银灰色头发，程遇安突然注意到他的发根已经长出了一截黑色，看起来莫名脆弱。

"你成为网红...是因为徐明吗？"程遇安轻声问。

林羡摇头："不，在那之前。但他是我的第一个经纪人，帮我签了第一批商业合作。"他低头看着杯中倒映的灯光，"我大学学的是传媒，本来想做纪录片导演。后来因为一个偶然的街拍视频走红，徐明就出现了...他说能让我更红。"

"那些抗焦虑药..."

"从那时开始的。"林羡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一开始只是失眠，后来...越来越严重。粉丝喜欢看我笑，所以我必须一直笑，即使心里..."

他的声音哽住了。程遇安默默递过纸巾，林羡接过去，却没有擦眼泪，只是把它紧紧攥在手心。

"你知道吗？"林羡突然说，"我最羡慕你的，就是你能那么真实地活着。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从不伪装。"

程遇安有些意外："我？真实？"

"是啊。"林羡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第一次见面，你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后来合作，你从不为了讨好观众说违心的话...就连现在，你也没有因为我的'黑料'而改变态度。"

程遇安望着夜空中的星星，思考着林羡的话。他从不认为自己特别真实，只是习惯了直来直往。但或许在林羡这个长期生活在镜头和伪装中的人看来，这种简单反而成了奢侈品。

"徐明的事，我们一起面对。"程遇安最终说道，"明天联系律师，看看怎么处理。"

林羡点点头，突然打了个喷嚏。夜风渐凉，他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程遇安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他。

"谢谢。"林羡披上外套，嗅了嗅领口，"有你的味道...花香和...薄荷？"

"花店肥皂。"程遇安解释。

两人陷入舒适的沉默，各自沉浸在思绪中。程遇安想起第一次见到林羡时，那个在花卉市场莽撞的银发青年曾让他无比厌烦。而现在，他竟然会为这个人感到心疼。

"程遇安，"林羡突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徐明真的公开那些视频，你可以和我划清界限。花店刚有起色，不该被我连累。"

程遇安转头看他，发现林羡的表情异常认真，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光。

"不可能。"程遇安简短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程遇安思考了一下，"我们是合伙人，记得吗？"

林羡笑了，那笑容比程遇安见过的任何一次镜头前的表演都要真实："合伙人...对。"

......

三天后的早晨，程遇安正在新店监督最后一批灯具安装，林羡突然冲了进来，脸色惨白。

"出事了！"他气喘吁吁地把手机递给程遇安。

屏幕上是一条爆款微博：

【娱乐圈八哥】：大瓜！某500万粉正能量网红L某真面目曝光！利用抑郁症卖惨博同情，私下霸凌素人前男友！附视频实锤！

程遇安点开视频，是经过恶意剪辑的片段——徐明哭诉自己被林羡"利用后抛弃"，而程遇安那句"你敢公开我们就敢起诉"被剪成了"敢乱说就弄死你"，配上夸张的字幕和音效，极具煽动性。

评论区已经炸锅：

"天啊，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取关了，利用抑郁症炒作太恶心了"

"那个花店老板看着挺正经，原来这么凶"

"品牌方刚给我打电话..."林羡的声音发抖，"暂停所有合作，要重新评估..."

程遇安快速翻看其他平台，同样的内容已经在全网发酵，甚至有人开始人肉"四季予你"的位置，号召抵制。

"徐明干的。"程遇安冷静判断，"先别慌，我们按计划联系律师。"

林羡却像没听见一样，不停地刷新手机："完了...全完了...我的账号在掉粉，品牌群都在讨论解约..."

程遇安抓住他的肩膀："林羡！看着我！"

林羡茫然抬头，眼神涣散，呼吸急促——程遇安认出这是焦虑发作的前兆。他迅速从林羡包里找出药，帮他服下。

"深呼吸。"程遇安引导他，"对，就这样...再慢一点..."

林羡的手紧紧攥着程遇安的衣角，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药效渐渐起作用后，他的呼吸平稳下来，但脸色依然苍白。

"对不起..."林羡又一次道歉，"连累你了..."

程遇安摇头："不是你的错。我们会澄清的。"

"没用的..."林羡苦笑，"网络暴力我见多了，一旦风向形成，真相根本不重要。"

程遇安正要反驳，手机响了。是许晴。

"安子！你看到网上那些了吗？"许晴的声音罕见地带着焦急，"我爸说花圃那边已经接到记者电话了！"

程遇安皱眉："记者？关花圃什么事？"

"他们挖出你是程家花圃的继承人了！现在说什么'家族联手网红炒作'..."许晴顿了顿，"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程遇安看了一眼呆坐在角落的林羡："晴姐，帮我联系一下你认识的媒体朋友。我们需要一个发声渠道。"

挂断电话，程遇安蹲到林羡面前："听着，我们不是毫无准备。律师已经收集了徐明之前勒索你的证据，晴姐帮忙联系媒体，我们可以——"

"程遇安。"林羡突然打断他，眼神异常清明，"我想做一件事。"

"什么？"

"直播。"林羡深吸一口气，"不是澄清，不是辩解...是坦白。"

程遇安皱眉："你确定？现在情绪不稳定..."

"正因如此才要现在做。"林羡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趁我还有勇气。"

程遇安看着他坚定的表情，缓缓点头："好。我陪你。"

林羡笑了笑，那笑容脆弱却勇敢："不，这次...让我自己来。"

......

当晚八点，林羡的直播间标题改为：【不是道歉，是坦白】。

开播前，程遇安帮他调整好灯光和镜头，确保背景简洁——"四季予你"的新店墙面，没有任何品牌标志或商品，只有素净的白墙。

"准备好了吗？"程遇安问。

林羡点点头，吞下一片药："这次不一样...我不需要假装开心。"

程遇安按下直播键，默默退到镜头外。

直播间人数瞬间飙升到十万加。弹幕疯狂刷新，有支持者，也有等着看笑话的围观群众。

"大家好，我是林羡。"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今天不开玩笑，不卖货，只是想说些真话。"

镜头前的林羡没有往日的精致妆容，银灰色头发凌乱地支棱着，眼睛因为哭过而微微发红。他直视镜头，开始讲述——从如何偶然走红，到遇见徐明，再到被操控、被拍摄私密视频的经过。

"...是的，我有焦虑症，从三年前开始服药。"林羡举起药瓶，"这不是羞耻的事，只是我需要面对的疾病。但被信任的人利用弱点拍摄视频，这确实让我羞耻了很久..."

弹幕开始变化：

"天啊，原来是这样..."

"那个徐明太恶心了！"

"羡羡加油！我们支持你！"

林羡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坚定："今天徐明发布的视频是恶意剪辑的。我的合伙人程遇安当时只是在保护我，没有任何威胁言论。"他顿了顿，"事实上，是程遇安让我明白，生病不是可耻的事，伪装完美才是对自己的伤害。"

程遇安在镜头外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不会为真实的自己道歉。"林羡直视镜头，眼中含泪却带着微笑，"从今天起，我的账号不再只有阳光灿烂的一面。我会分享真实的挣扎和快乐，如果你们还愿意看的话。"

弹幕爆炸式增长，大部分转为支持：

"真勇敢！转粉了！"

"这才是我当初关注的林羡！"

"支持真实！抵制网络暴力！"

直播结束后，林羡瘫在椅子上，精疲力尽却如释重负。程遇安递给他一杯温水："做得很好。"

林羡接过水杯，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不知道能有多少效果..."

"已经有效果了。"程遇安展示手机上的热搜榜，#林羡坦白#已经冲上前五，舆论风向明显转变。

林羡突然抓住程遇安的手："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程遇安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第一次没有想要抽回："我们是合伙人，记得吗？"

林羡笑了，眼泪却掉下来："对，合伙人..."

窗外，夜色已深，但"四季予你"的新店招牌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仿佛预示着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雨，明天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