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便利店,他紧紧抱住的画夹才肯放在桌上,知暖看到他在那默默坐着,买完两瓶热牛奶的知暖凝视他,他是不是不会接住这瓶牛奶的,他那么小心翼翼,知暖犹豫了会还是退了,结完账雨渐渐小了点,直到雨停下。
心里不安的知暖回头看,慕寒在她不注意时就悄悄走了。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二个月。在小区便利店兼职时见过几次,他总是买同一款燕麦牛奶,结账时头埋得很低,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谁。知暖记得他的名字,收银系统里登记的会员名是“慕寒”。
“你没带伞吗?”知暖撑着伞走过去,把伞沿往他那边倾斜了大半。
慕寒像是被突然惊醒,猛地往后缩了半步,指尖攥紧了行李箱拉杆,指节泛白。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他喉结动了动,过了几秒才低声说:“忘了看天气预报。”
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像是对突然靠近的人本能地戒备。知暖注意到,他的行李箱轮子上沾着泥土,不像是刚从家里出来的样子。
“你要去哪儿?”知暖没再往前靠,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
慕寒的目光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没地方去。”
知暖愣了愣。她想起上周在便利店,听见他接电话时语气急促地说“再宽限几天”,当时以为是工作上的事,现在看来,或许是住处出了问题。
雨还在下,风裹着寒意往人骨头里钻。慕寒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却还是站在雨里,像株没人管的植物。
“我家就在这栋楼,”知暖指了指身后的单元门,“要是不介意的话,先去我家避避雨吧?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慕寒猛地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更深的局促。他下意识想拒绝,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淌,滴进眼睛里,他眨了眨眼,那点狼狈让知暖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就……借用一下屋檐,”知暖补充道,怕他有负担,“我家有多余的毛巾和干净衣服,你先换换,不然该感冒了。”
她的语气很自然,像在邀请一个熟络的朋友,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慕寒盯着她手里的伞看了几秒,伞面上印着细碎的向日葵,在阴雨天里显得格外明亮。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麻烦你了。”
知暖的家很小,却收拾得格外温馨。浅米色的沙发上铺着针织毯,阳台上挂着几盆绿萝,窗台上摆着一排玻璃瓶,里面插着风干的薰衣草。
“你先去洗澡吧,”知暖找了套干净的家居服递给他,是去年给弟弟买的,没穿过,“浴室在那边,热水刚烧好。”
慕寒接过衣服,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触电般缩回手,低声道了谢,转身快步走进浴室。关门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知暖看着紧闭的浴室门,心里有点发怔。他好像对所有靠近的事物都带着戒备,连递件衣服都像在承受什么压力。
等慕寒洗完澡出来,换上宽松的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些。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遮住了大半眼睛,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他局促地站在浴室门口,不知道该往哪走。
“过来坐吧,”知暖冲他招手,递了杯热姜茶过去,“喝点这个,驱驱寒。”
慕寒在沙发边缘坐下,只坐了一个角,背脊挺得笔直。他双手捧着姜茶,指尖小心地贴着杯壁,像是在汲取那点暖意。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知暖没找话题,低头翻着手里的杂志,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她知道,对于性格内向的人来说,过分热情反而会让人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慕寒忽然轻声说:“我原来住的地方,房东突然要收回房子。”
知暖抬眼看他,他没看她,目光落在茶杯里晃动的姜片上:“我没来得及找新的住处,刚才在站牌下,是在想……要不要去网吧待一晚。”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窘迫。知暖忽然想起他每次来便利店,都只买最平价的东西,大概是经济上也不宽裕。
“那你今晚就住我这儿吧,”知暖合上书,语气很认真,“客房是空着的,你先住几天,慢慢找房子,不急。”
慕寒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像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知暖却先笑了:“别觉得麻烦,我一个人住也挺冷清的,多个人正好。”
她的笑容很干净,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没有一点算计的意味。慕寒看着她,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夜里十一点,知暖起夜时,发现客房的灯还亮着。她轻轻走过去,看见慕寒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发抖。
“怎么了?”她放轻脚步走进去。
慕寒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满是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他喘着气,声音发颤,“听到老鼠……”
知暖愣了愣,这栋楼是新装修的,从没听说过有老鼠。她忽然想起什么,弯腰看了看床底,原来是风把窗帘吹得碰到了地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窗帘,不是老鼠。”知暖把窗帘掖好,转过身时,看见慕寒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你没事吧?”知暖走过去,想扶他一把,却被他猛地避开。
“别碰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紧闭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别把我锁起来……我怕黑……”
知暖的心猛地一揪。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头,嘴里反复念叨着“别锁门”“我再也不敢了”。那些破碎的句子,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画面。
她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天生孤僻,不是讨厌与人接触,他是在害怕。害怕被关起来,害怕黑暗,害怕那些突如其来的、让他无法逃脱的压迫感。
“慕寒,”知暖放柔了声音,蹲在他面前,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没人会锁你,这里很安全。”
她的声音像温水,一点点渗透进慕寒紧绷的神经里。他的颤抖渐渐平息,缓缓睁开眼,眼里还蒙着一层水雾,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
“我……”他看着知暖,像是刚从噩梦里挣脱出来,脸颊泛红,“对不起,我刚才……”
“没关系。”知暖摇摇头,递给她一杯温水,“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慕寒握着水杯的手指在发抖,沉默了很久,久到知暖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小时候,我爸妈吵架,我躲在衣柜里,被他们忘了……后来衣柜门被锁上,我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夜。”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知暖心上。
“很黑,什么都看不见,我喊了好久,没人理我。”他低着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从那以后,只要在人多的地方,或者有人突然靠近我,我就觉得……又被关进那个衣柜里了。”
原来那不是冷漠,不是疏离,是被恐惧紧紧攥住的自我保护。
知暖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这个总是低着头、怕与人对视的男生,心里藏着这样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
“我知道了。”知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以后不会了。在这里,你随时可以开着灯,门也不会锁。”
慕寒抬起头,看着知暖。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一层光晕。她的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好奇,只有纯粹的理解和温和。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不带任何压力的善意。
他忽然觉得,这个雨夜,这个临时的避难所,好像并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有人看见了他藏在盔甲下的伤口,没有回避,也没有惊扰,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就像在漫长的黑夜里,忽然有人为他点亮了一盏不刺眼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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