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是好剑。

通体冰寒，削铁如泥，剑身那道天然冰裂云纹在烛光下流转着幽蓝暗芒，像蛰伏的毒蛇之眼。我甚至给它起了个名字——「蛰鳞」。蛰伏的毒蛇之鳞，配龚俊那疯子送的剑，再合适不过。

可这剑握在手里，非但没带来安全感，反而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龚俊那晚啃噬的触感、唇上结痂的刺痛、还有那张飘进来的“安分”符箓，混杂着这把剑的冰冷气息，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这疯子到底想干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还是甜枣里裹着见血封喉的毒？

这念头搅得我心神不宁，连去七皇子周子舒那里“复职”都提不起劲。直到阿福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脸白得像刷了层墙灰。

“大人！不好了！宫里……宫里出事了！七殿下……落水了！”

“什么？！” 我猛地站起身，脑子里嗡的一声，“怎么回事？！人呢？救上来没有？！”

“刚……刚传来的消息！说是在御花园的碧波池边玩，不知怎么就……掉下去了！幸……幸好被路过的侍卫及时捞上来了！太医已经去了！陛下震怒，下令彻查！” 阿福喘着粗气，语无伦次。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背窜上来！又是落水？！原著里周子舒就是个早夭的命，落水正是他结局的起点！难道剧情线真的不可违逆？！

“备马！立刻进宫！” 我抓起桌上的蛰鳞剑，顾不得手臂伤势未愈，也顾不得外面可能遍布的钦天监眼线，拔腿就往外冲。

碧波池畔，一片狼藉，残留的水渍和纷乱的脚印搅碎了初夏午后的宁静。皇帝脸色铁青地站在水榭里，周围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宫人。周子舒裹着厚厚的锦被，小脸惨白，嘴唇发紫，缩在皇后怀里不住地咳嗽，眼神涣散惊惶。太医正在一旁低声禀报，说是呛了水，受了惊吓，万幸救得及时，暂无性命之忧。

“查！给朕彻查！” 老皇帝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目光扫过跪着的宫人，“七皇子身边的奴才都干什么吃的？！一个看不住，竟让皇子落水？！还有你们！” 他猛地指向跪在稍远处、几个同样脸色煞白的小太监，“朕记得，你们是二皇子身边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二皇子？

我心下一凛。原著里，二皇子周子烨可是个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主儿，是主角攻龚俊前期的重要“合作”对象（后期被龚俊反手卖掉那种）。他的人出现在周子舒落水现场？巧合？

那几个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陛……陛下息怒！奴才们……奴才们是奉二殿下之命，去……去给池子里新进的锦鲤投食的！绝……绝不敢靠近七殿下啊！奴才们到的时候，七殿下已经……已经在水里了！”

投食？这个借口……滴水不漏。

我快步走到周璟身边，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殿下？是我，张太傅。您……还记得是怎么掉下去的吗？有没有人推你？或者……撞到你？”

周璟听到我的声音，涣散的眼神聚焦了一点，哇的一声哭出来，死死抓住我的袖子，抽噎着：“太傅……没……没人推我……我……我就想看看池子边的……那朵花……红的……好漂亮……然后……脚下一滑……就……”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惊吓过度。

“什么样的花？在哪里？” 我追问。

“就……就在那块……滑溜溜的大石头旁边……” 周子舒指向池边一块半浸在水里的、布满青苔的太湖石。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块石头位置偏僻，靠近假山阴影，地面湿滑，确实容易失足。看起来……真的像一场意外？

“张太傅，” 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惯有的疏离，“陛下命我协理此案。”

我身体一僵，缓缓回头。

龚俊不知何时也到了。他依旧一身深紫国师袍，玉冠束发，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他看也没看我，目光越过我，落在惊魂未定的周子舒身上，又扫过那块湿滑的太湖石，最后停留在那几个跪着的二皇子宫人身上，眼神深不见底。

“国师有何高见？” 我站起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高见不敢当。” 龚俊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意外也好，人为也罢，总要查个明白，方能安陛下之心，安七殿下之心。”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我，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似乎有极淡的探究一闪而过，“张太傅似乎……对那块石头很感兴趣？”

“职责所在。” 我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心里却警铃大作。这疯子也注意到那块石头了？他想干什么？

龚俊没再说什么，只是对皇帝微微躬身：“陛下，臣请带人仔细勘察现场，尤其是七殿下所指之处。”

“准！” 老皇帝疲惫地挥挥手。

勘察现场？我和龚俊？

这组合……简直比落水案本身更惊悚！

然而皇命难违。我只能绷着脸，跟在龚俊身后，在一众侍卫和宫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向那块湿滑的太湖石。他带来的两名紫微卫无声地跟在几步之外，如同影子。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我们俩谁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踩在湿润的草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身上的冷冽气息，混杂着池水的湿气，不断侵袭着我的感官。唇上的旧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走到太湖石旁，龚俊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如鹰隼，一寸寸扫过布满青苔的石面、湿漉漉的地面、以及周围茂密的草木。他看得极其仔细，甚至蹲下身，用戴着薄丝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石头上某些不起眼的痕迹。

我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和警惕，也仔细观察起来。石头的确很滑，青苔被踩踏过，留下一些模糊的鞋印痕迹，像是小孩的。旁边几株花草也被压倒，符合周子舒滑倒的轨迹。看起来……真的毫无破绽？

“张太傅，” 龚俊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你看这石头的根部。”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太湖石根部浸在水中，水面上漂浮着一些零星的碎叶和水藻。但在靠近水面的石缝里，似乎卡着一点……极细微的、不同于青苔和水藻的深褐色痕迹？

我眼神一凝，下意识地蹲得更近些。那痕迹非常淡，像是某种干涸的、黏腻的液体蹭上去的。

“像什么？” 龚俊的声音近在咫尺，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到我的耳廓。

我猛地一僵，一股被毒蛇盯上的寒意瞬间爬上脊背！这疯子靠这么近干什么？！

“油？” 我强忍着后退的冲动，从齿缝里挤出猜测。如果是油，抹在石头上，足以让人瞬间滑倒！

龚俊没回答，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意义不明的冷哼。他站起身，目光投向太湖石后方那片假山群。假山嶙峋，藤蔓缠绕，形成许多幽深的缝隙和洞穴。

“这里，通向何处？” 他指着假山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被藤蔓半遮掩的狭窄缝隙，问旁边的侍卫统领。

“回国师大人，这……这是前朝留下的旧水道检修口，早就废弃多年了，里面狭窄曲折，堆满杂物，平时没人进去。” 侍卫统领赶紧回答。

废弃检修口？龚俊盯着那黑黢黢的入口，眼神幽深莫测。

“进去看看。” 他淡淡道，不容置疑。

“国师大人！这……里面污秽不堪，恐有危险……” 侍卫统领面露难色。

“本座说，进去看看。” 龚俊的声音冷了一度，带着无形的威压。

侍卫统领不敢再言，连忙点了两个举着火把的健壮侍卫打头阵，自己紧随其后。龚俊抬步就要跟上。

“国师大人身份尊贵，此等污秽之地，还是由下官代劳吧。”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是关心他，而是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疯子主动钻这种地方，绝对没憋好屁！他要是进去搞点什么“意外发现”再栽赃到我头上，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龚俊脚步顿住，侧过头看我，那张冰雕般的脸上，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带着嘲弄的弧度。

“张太傅，”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你在害怕？”

怕你大爷！我是怕你使坏！

“下官只是职责所在，不敢劳烦国师。” 我硬着头皮顶回去。

“呵。” 龚俊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不再看我，径直弯腰，拨开藤蔓，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狭窄黑暗的入口。

妈的！我暗骂一声，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进去。蛰鳞剑被我紧紧握在手中，剑柄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镇定。

通道狭窄得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淤泥的腥气。脚下是湿滑黏腻的淤泥和碎石，头顶不时滴下冰冷的水珠。火把的光线在嶙峋的石壁上跳跃晃动，拉出扭曲怪诞的影子。前面侍卫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更添压抑。

龚俊走在前面，深紫色的袍角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污秽的泥水，但他仿佛毫无所觉，身形依旧挺拔，步履沉稳，只有那偶尔扫过两侧石壁的锐利目光，透露出他的专注。

这疯子到底在找什么？我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神经绷到了极致。

通道蜿蜒向下，越来越深。空气更加稀薄污浊。就在我感觉快要窒息时，前方打头的侍卫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大人！有……有东西！”

火把的光猛地向前照去！

只见通道在前方豁然开朗，形成一个不大的、相对干燥的石室。石室角落里，堆着一些腐朽的烂木箱和破布。而在石室中央相对干净的地面上，赫然散落着几件东西！

一个被踩扁的、沾满泥污的食盒盖子，上面隐约可见二皇子府邸的标记！

几块散落的、制作粗糙的桂花糕残渣！

还有……一个半埋在淤泥里、颜色鲜艳、绣着歪歪扭扭鸳鸯图案的……香囊？！

食盒盖！糕点残渣！香囊！

这绝不是检修工人留下的东西！而且，那香囊的样式……分明是宫外市井流行的粗劣货色，绝非宫中之物！

二皇子的人说他们是来投喂锦鲤的……投喂锦鲤需要提着食盒钻到这废弃几十年的检修密道里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这绝不是意外！

“拿下！” 龚俊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石室里炸响！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个香囊！

几乎在龚俊声音落下的同时！

“咻！咻！咻！”

三道极其细微、却带着刺骨杀意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自我们头顶上方黑暗的通风口处袭来！快！狠！准！直取龚俊的后心、后颈和太阳穴！

是弩箭！淬了毒的弩箭！

太快了！角度太刁钻！龚俊正全神贯注盯着地上的香囊，背对着通风口，根本来不及完全闪避！

电光火石之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却先于一切思考做出了反应！不是因为担心龚俊，而是因为一种被算计的狂怒和一种“这疯子死了线索就断了”的极度不甘！

“小心！” 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吼出了声，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猛扑过去！蛰鳞剑来不及出鞘，只能连鞘狠狠撞向龚俊！

巨大的撞击力让龚俊一个趔趄，向侧面踉跄半步！

“噗嗤！”

“噗嗤！”

两道弩箭擦着他的深紫袍袖和鬓角深深钉入他刚才站立位置的地面！箭尾兀自颤动！

但第三支弩箭，却因为我这悍然一撞改变了目标！原本射向他太阳穴的毒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直直射向了……我的咽喉！

完了！我瞳孔骤缩！躲不开了！

就在那淬着幽蓝光芒的箭头即将洞穿我喉咙的刹那！

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猛地横移，瞬间挡在了我的身前！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我眼睁睁看着那支致命的弩箭，狠狠扎进了龚俊挡在我身前的……左肩胛骨下方！箭杆没入大半，只留下染血的尾羽在外剧烈颤抖！

龚俊的身体猛地一震！闷哼一声，俊美无俦的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但他没有倒下，甚至没有回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死死盯着弩箭射来的通风口方向，右手快如闪电般在袖中一探一甩！

“咻！”

一道比弩箭更快、更细微的乌光如同毒蛇般射入通风口的黑暗深处！

“呃啊！” 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从上方传来，随即是重物滚落的声音！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石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龚俊压抑的、带着痛楚的粗重喘息。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左肩胛下方，那支弩箭触目惊心地插在那里，深紫色的国师袍服被迅速洇开一大片暗红。剧痛让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抿得死白，但那双看向我的眼睛，却翻涌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凌厉杀意，有强忍的痛楚，有冰冷的审视，还有一种……深沉的、如同漩涡般的、令人心悸的专注？

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握着未出鞘的蛰鳞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

替我挡了箭？

为什么？！

“你……” 我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龚俊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变幻莫测，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那翻涌的情绪被更深的冰寒覆盖。他猛地抬手，不是捂伤口，而是狠狠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走！” 他嘶哑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吐出一个字，随即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向后倒去！

“龚俊！”

写文写一半收拾我的房间去了 就突然心血来潮 ……然后写文也是突然心血来潮……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