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医务室里那带着体温的纸巾，不去想一路搀扶时手臂上传来的灼热力道，更不去想那个短暂而令人窒息的怀抱。可那些画面和感觉，却像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画册滑落下来，砸在胸口。

第三天下午，鼻子的肿痛终于消减了一些，虽然依旧塞着纱布条，呼吸不畅，但至少能看清东西，头也没那么晕了。

肖战觉得再躺下去自己都要发霉了，决定去图书馆还几本快到期的专业书，顺便透透气。

他特意挑了个估计人少的时间段，戴上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还带着青紫痕迹的脸，又戴了个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才慢吞吞地出了门。

四月的图书馆，高大的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和淡淡的墨香。

肖战很喜欢这里的安静，仿佛能隔绝外面所有的浮躁。他抱着几本厚厚的精装书，穿过一排排高耸的书架，走向艺术设计类图书区。刚走到区域入口，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靠窗那排长条形的自习桌前，坐着一个人。

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金边。

是王一博。

他没有穿那身醒目的红色球衣，而是换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书，但他似乎并没有在看，而是微微侧着头，戴着白色有线耳机，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节奏。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下颌线绷紧，透着一股专注的冷感。那份在球场上外放的、充满攻击性的自由气息，此刻被收敛了起来，沉淀成一种安静而内敛的力量感，像一头休憩的猎豹。

肖战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加快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但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看见王一博的右手边，放着一个眼熟的、边缘磨损的深蓝色速写本——正是他那天掉在地上，被林薇捡起来，又被王一博塞还给他的那个本子！

王一博…在看他的速写本？

这个认知让肖战瞬间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和慌乱，仿佛自己最隐秘的内心世界被人窥探了。

他画在里面的东西，那些课堂上无聊的涂鸦，那些捕捉到的、自以为无人知晓的生活片段…他都看到了？就在这时，王一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敲打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摘下一只耳机，目光精准地穿过书架间的空隙，落在了僵立在入口处的肖战身上。四目相对。王一博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早已预料到的了然。

他合上速写本，站起身，径直朝肖战走了过来。

肖战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跑，但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他看着王一博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最终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鼻子好点了吗？”王一博开口，声音不高，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目光落在肖战被帽檐和口罩遮挡得只剩眼睛的脸上，那眼神直接而坦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肖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闷闷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出来：“…好多了。”

他顿了顿，视线不受控制地瞟向王一博手里拿着的那个速写本，喉咙有些发紧，“你…在看什么？”

王一博顺着他的目光，扬了扬手里的本子：“你的。”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那天捡到的。画得不错。”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有些随意，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肖战的心湖。

肖战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又开始发热。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应该道谢还是应该质问对方为什么擅自翻看？最终他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书。

“相机，”王一博没在意他的沉默，继续说道，“我问过了，镜头总成和机身变形都挺严重，基本报废，修不如买新的。”

他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不由分说地塞进肖战抱着的书堆上面，“这是赔你的钱。按同型号新机价格算的，应该够了。”信封沉甸甸的，压在那几本精装书上，分量十足。

肖战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想把信封推回去：“我说了不用！真的不用你赔！”

“拿着。”王一博的手按在信封上，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带着练舞之人特有的力度和掌控感。隔着书本，肖战都能感受到那掌心传来的温热和不容抗拒的坚定。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王一博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尤其是…把你伤成这样。”

他的目光扫过肖战还带着青紫痕迹的眼眶和被口罩遮掩的鼻梁，那眼神里没有怜悯，却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让肖战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那不仅仅是赔偿，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这件事在他王一博这里，必须以这种方式了结。

肖战抱着书和那个沉重的信封，僵在原地，只觉得进退两难。图书馆的安静在此刻被无限放大，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王一博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你那天…在画什么？”

话题的突然转换让肖战愣了一下：“…什么？”

“篮球赛那天，在树下，”王一博指了指他怀里的速写本，“我看到你在画，不是拍照。在画什么？”

肖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当时在画裁判夸张的表情，画女孩跳跃的瞬间，最后…在画你起跳的样子？这个念头让他耳根又开始发烫。

他避开王一博探究的目光，含糊道：“…随便画画，记录一下。”

“哦。”王一博应了一声，没再追问，但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了然。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设计系的？那…懂色彩和构图吧？”

肖战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这是他的专业。

王一博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语气带着点罕见的、与他气质不符的迟疑：“我们系…下个月有个现代舞的期末展演。主题是‘冲突与融合’，想做个概念性的海报…自己人搞的，有点粗糙。”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向肖战，“我看过你本子里的画，风格挺合适。有没有兴趣…帮个忙？报酬另算。”

他指了指肖战怀里的信封，“跟这个无关。”肖战完全愣住了。

王一博…在请他帮忙设计海报？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像一块巨石投入他刚刚被赔偿金搅乱的心湖，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远离麻烦，远离这个让他心绪不宁的人，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我…”他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

王一博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一步说道：“不急，你先考虑。展演还有一个月。” 他拿出手机，动作自然地调出一个界面，递到肖战面前，“加个微信？方便联系。或者…你告诉我号码也行。”

那是一个微信二维码的界面。王一博的手机屏幕很干净，黑色的背景，透着一种冷硬的利落感。

不论哪个时空，他们都会被对方吸引，天选不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