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梅雨季闷热难耐。许昭站在医院门口，手中的百合花束已经被汗浸湿。六个月来第一次，她主动要求探望周既白，冥冥之中，内心在召唤她来到那个病房。

"许小姐？"护士惊讶地打量她，"周先生今早刚转到普通病房。"

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半掩着。许昭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床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一个瘦削的男人靠坐在床头，正在翻阅建筑杂志。

听到声响，他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清澈，只是没了许昭记忆中的温度。

"你好。"他礼貌地微笑，"你是...？"

许昭的血液瞬间凝固。百合花从怀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明明那个男人对于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我是许昭。"她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

周既白的表情毫无波动："抱歉，我记忆有些受损。"他指了指床头的病历卡，"医生说我忘记了一些人和事。"

阳光太刺眼，许昭看不清他无名指上是否还有戒指的痕迹。她弯腰捡花时，贴身口袋里的袖扣突然发烫，烫得她胸口生疼。

"没关系。"她强扯出微笑，"听说你恢复得不错？"

"多亏我母亲每天给我读日记。"周既白拿起床头的笔记本，"真奇怪，我居然记了这么多工作细节，却想不起写日记时的感受。"

许昭的目光黏在笔记本扉页上——那里贴着她的小照片，是大学时他偷拍的。现在照片还在，却成了陌生人。

"周先生，该做复健了。"护士推门而入，看到许昭时愣了一下，"您是...？"

"同事。"许昭抢先回答，"我来看看他。"

复健室里，许昭隔着玻璃看周既白练习走路。他的动作僵硬但坚定，有几次差点摔倒都顽强地站住了。那种固执的劲头让她想起相册里，他熬夜做建筑模型的样子。

"许小姐？"林雅君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眼睛红肿，"谢谢你来..."

"阿姨，他什么时候..."

"三天前完全清醒的。"林雅君攥着手帕，"记得所有人，唯独..."她的目光落在许昭无名指上——那里已经没有了戒指。

回程的出租车上，许昭打开手机相册。那些反复删除又恢复的照片还在，只是现在看着像别人的故事。车子经过音乐厅时，一段熟悉的钢琴曲飘进车窗——是《梦中的婚礼》。

泪水突然决堤。司机慌乱地递来纸巾："小姐，您没事吧？"

许昭摇摇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音乐厅海报：今日演出《既忘昭年》钢琴组曲。作曲家照片里的男人侧脸，像极了病房里那个陌生人。

与此同时，复健结束的周既白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着经过医院大厅。钢琴志愿者正在演奏《梦中的婚礼》，当旋律进行到高潮部分时，毫无预兆地，他泪流满面。

"周先生？"护士惊讶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周既白茫然地抹去泪水："不知道...就是突然很难过。"他的目光落在钢琴旁的海报上，演出主题是"记忆与遗忘"。

当晚，S市的许昭从噩梦中惊醒，枕边湿透。而医院里的周既白在同一时刻突然坐起，在黑暗中画下一朵并蒂莲的草图。两个城市的月光下，两枚残缺的袖扣同时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