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混合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狂喜，像汹涌的地下暗河，猛烈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绑在即将发射的火箭上的蝼蚁，既恐惧那未知的毁灭，又无法抑制地渴望那冲上云霄的瞬间！

600元！

在这个世界，它意味着什么？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穿透便利店的玻璃门，投向外面那条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街道。那些曾经高不可攀、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摩天大楼，那些他只能仰望的豪车，那些橱窗里璀璨夺目的奢侈品……它们的价格标签，此刻在他眼中，被粗暴地撕去了后面八个零！它们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星辰，而变成了……变成了可以被他口袋里这薄薄卡片上区区几百个“旧时代单位”轻易摘取的果实！

狂野的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尽了残存的理智。他需要验证！立刻！马上！他需要亲手触摸这荒诞的真实！

便利店的门再次“叮咚”一声滑开。张易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冲了出去。凛冽的风刮在脸上，却丝毫浇不灭他心头的火焰。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街景，最终死死锁定在街对面那栋灰扑扑的、有些年头的写字楼上。

“鑫诚大厦”——几个褪了色的金色大字镶嵌在斑驳的外墙上。这栋楼他太熟悉了，以前送外卖时经常出入，知道里面鱼龙混杂，塞满了各种皮包公司、小贷中介和经营惨淡的小微企业。位置不差，但设施老旧，租金在贬值前也不算高。现在呢？

他几乎是跑着穿过马路，无视了刺耳的刹车声和司机的叫骂。写字楼入口处那个穿着皱巴巴制服、正缩在门房里打瞌睡的保安被他的动静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

“干嘛的？”保安没好气地问，上下打量着张易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廉价牛仔裤，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张易没理会他的态度，目光急切地在入口处扫视。很快，他看到了目标——一块半新不旧的亚克力公告牌，上面贴着几张打印的A4纸。其中一张最显眼的标题是：

【鑫诚大厦整体产权出售公告】

张易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挤开挡路的保安，扑到公告牌前，视线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钉在公告下方那行至关重要的数字上：

**整体产权售价：1.5元（人民币）**

1.5元？！

张易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那串数字像一道撕裂混沌的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点燃了那压抑已久的、名为野心的导火索！

买下它！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他猛地回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被他推搡到一边、正一脸错愕和怒气的保安。

“售楼处！”张易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嘶哑变形，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产权交易！找谁？！立刻！马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火星。

保安被他这副择人而噬的疯狂模样吓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怒气变成了惊疑不定。他指了指大厅里面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尽头：“那…那边…物业办公室…挂着牌呢……”

话音未落，张易已经像一阵旋风般卷了过去，只留下保安在原地目瞪口呆，低声嘟囔了一句：“神经病吧？买楼？就他那样？”

物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张易“砰”地一声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里面正对着电脑屏幕愁眉苦脸、抠着指甲的一个中年胖子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他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寒酸、头发凌乱、眼神却亮得吓人的年轻人，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干什么的？懂不懂规矩？出去！”胖子不耐烦地挥手，语气恶劣。他显然把张易当成了哪个公司新来的、不懂事的底层员工或者走错门的推销员。

张易一步跨到办公桌前，双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油腻的桌面上，震得桌上的笔筒和烟灰缸都跳了一下。他身体前倾，俯视着被他的气势镇住的胖子经理，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鑫诚大厦！产权！我！要！买！全款！现在！立刻！办手续！”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胖子经理的嘴巴半张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脸上那点不耐烦和轻蔑彻底凝固，然后像劣质墙皮一样簌簌剥落，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他足足愣了三秒，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太猛，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你…你说什么？”胖子经理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脸上的肥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张易那张年轻却写满疯狂执着的脸，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开玩笑或者精神失常的痕迹，“买…买楼？鑫诚大厦？全款？你知道那要多少钱吗？你…”他上下扫视着张易的衣着，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意思不言而喻——就凭你？

张易没有废话。他从那个磨得发白的旧钱包里，极其郑重地、几乎是带着一种仪式感地，抽出了那张承载着他全部过往卑微与此刻无限可能的储蓄卡。卡片被他用两根手指夹着，“啪”地一声，清脆地拍在胖子经理面前油腻的办公桌上，正好盖住了一份摊开的、沾着油渍的文件。

“刷卡。”张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冰冷的金属相互撞击，“密码六个八。钱，一分不少。”

胖子经理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那张平凡无奇的银行卡，又看看张易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荒谬感、怀疑感和一种莫名的、对眼前这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可怕决断力的畏惧感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刷！”张易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平地惊雷。

胖子经理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抓起桌上的POS机。他的手抖得厉害，几次才把卡插进去。机器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那张瞬间失去血色、布满冷汗的胖脸。他颤巍巍地输入了那串天文数字般的金额——1.5元。指尖每一次落下都异常沉重。

张易俯身，在POS机的密码键盘上，沉稳地、一下一下地，按下了六个“8”。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胖子经理屏住了呼吸，眼珠凸出，死死盯着POS机窄小的屏幕。张易则站直了身体，双手插回裤兜，下颌微扬，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欣赏一幅无关紧要的风景画。只有他自己知道，插在裤兜里的手，指甲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

“滴——”

“交易成功！”

“请取走您的卡片。”

电子合成的女声清晰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内令人窒息的死寂。这声音在胖子经理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

“成…成功了？！”胖子经理失声尖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太猛，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他像见鬼一样看着POS机吐出的交易凭条，又猛地抬头看向张易，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惊骇、狂喜、谄媚、难以置信，最后统统化为一种近乎顶礼膜拜的敬畏！他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极其夸张、近乎扭曲的笑容，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带着夸张的哭腔和谄媚：

“成…成功了！张…张老板！张总！您…您请坐！快请坐！”他手忙脚乱地去扶自己带倒的椅子，又嫌那椅子脏，恨不得立刻跪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您…您稍等！产权证！转让协议！公章！我马上办！马上！您喝点什么？茶？咖啡？我…我这就去买最好的！不！我亲自去给您泡！”他语无伦次，点头哈腰，恨不得立刻匍匐在张易脚下。

张易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胖子经理瞬间噤声，脊背发凉。他默默地收起那张仿佛被赋予了魔力的卡片，揣回旧钱包里。

“尽快。”张易只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压得胖子经理几乎喘不过气。他不再看那堆即将到手的文件，转身，迈着异常平稳的步伐，走出了这间弥漫着廉价烟草味和权力更迭气息的办公室。

门外，那个之前还一脸轻蔑的保安早已换了副面孔，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堆满了十二万分的恭敬和敬畏，垂手肃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当张易经过时，他几乎是本能地、深深地弯下了腰，额头几乎要碰到膝盖。

张易没有停留，径直穿过空旷的大厅。推开写字楼厚重的玻璃大门，外面街道的喧嚣混杂着阴冷的风再次扑面而来。但他感觉不到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不，是滚烫的岩浆，正从他心脏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力量！一种掌控一切、颠覆一切、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绝对力量感，第一次如此真实、如此澎湃地充盈在他的体内！

他站在鑫诚大厦冰冷的大理石台阶上，微微仰起头。铅灰色的天空依旧低垂，街道依旧嘈杂混乱，城市依旧在按照它固有的、略显肮脏的节奏运转。但此刻，在张易眼中，一切都不同了。脚下的土地仿佛在延伸，视线所及的每一栋建筑、每一辆豪车、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可以被重新定义、随意攫取的微光。

这不再是那个让他窒息、绝望、被踩在泥泞里的世界了。

这是他的猎场。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奇异地燃烧起来。嘴角，一丝冰冷而锐利的笑意，如同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缝隙，悄然浮现。

第一滴血，已然落下。

接下来，该轮到那些曾经将他逼入绝境的“债主们”了。尤其是“速达贷”——那个用高利贷利滚利将他打入深渊、用最肮脏的催收手段羞辱他、逼得他几乎走投无路的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