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小雨来得突然。许昭从图书馆跑回宿舍时，头发和外套都湿透了。她没带伞，周既白今天又去邻市参加建筑研讨会，没人提醒她看天气预报。

"阿嚏！"许昭揉着鼻子推开寝室门，室友李雯正对着镜子贴面膜。

"淋雨了？"李雯转头看她，"快去洗个热水澡，我桌上有板蓝根。"

热水冲走了寒意，但当晚许昭还是发起了低烧。她吃了药早早躺下，半夜却被喉咙的灼烧感疼醒。额头贴着手背都能感受到异常的温度，床头水杯却已经空了。

窗外雨声渐大，许昭摸出手机，凌晨三点十二分。她点开通讯录，手指在"周既白"的名字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他明天还有汇报，不能打扰。

许昭挣扎着下床倒水，却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塑料杯落地的声响惊醒了李雯。

"天！你烫得像火炉！"李雯的手贴在许昭额头上，立刻缩了回来，"我去叫宿管阿姨！"

意识模糊中，许昭感觉自己被扶上床，有人用湿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宿管阿姨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校医说现在送医院...已经通知辅导员..."

再次清醒时，映入眼帘的是医务室苍白的天花板。窗外天光大明，雨依然下着，敲打在玻璃上像某种摩尔斯电码。许昭试图撑起身子，却引发一阵眩晕。

"别动。"熟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许昭转头，看见周既白坐在椅子上，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衬衫皱得像抹布，手里还攥着一支体温计。

"你怎么..."许昭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周既白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李雯早上给我打电话。"他声音低沉，带着许昭从未听过的紧绷，"你烧到39.8度，校医说是急性扁桃体炎。"

许昭小口啜着水，水温恰到好处。她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药盒、水果和一本《建筑结构学》，书页边缘有大量笔记，显然周既白在这里待了不短时间。

"你的汇报..."

"延期了。"周既白打断她，"别说话，再睡会儿。"

许昭想抗议，但药效开始发作，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朦胧中，她感觉周既白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微凉，缓解了她皮肤上的燥热。

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医务室里多了个人。许昭的母亲沈蓉正在窗边整理带来的衣物，看见女儿睁眼，立刻坐到床边。

"妈妈？你怎么..."

"小周给我打的电话。"沈蓉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烧退了些。你们辅导员特批我进来陪护。"

许昭环顾四周："周既白呢？"

"刚出去接电话，好像是他导师。"沈蓉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那孩子守了你一整天，连饭都不肯去吃。"

正说着，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周既白看见醒着的许昭，眼睛一亮，但很快被拘谨取代："阿姨好。许昭，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许昭声音仍哑，但精神明显好转，"谢谢你照顾我。"

沈蓉站起身："我去问问医生饮食注意事项。"她冲周既白点点头，"小周，能麻烦你陪我一起去吗？"

两人离开后，许昭注意到床头多了个保温袋，里面是食堂的粥和小菜，还冒着热气。她突然想起大一刚入学时，周既白也是这样，总是默默准备好一切。

医生建议许昭回宿舍静养。沈蓉因为工作必须当晚回去，临走前悄悄对许昭说："那孩子不错，就是太不会照顾自己。我让他回去休息，他非要送你回宿舍。"

果然，周既白执意要背许昭回寝室。雨已经停了，夜晚的空气湿润清凉。许昭伏在周既白背上，能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混合着一丝疲惫的汗味。他的肩膀比高中时宽厚许多，脊椎的线条透过衬衫清晰可感。

"我重吗？"许昭小声问。

周既白轻笑一声："比素描课那会儿重了点。"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不过那时候我可背不动你。"

许昭把脸贴在他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校园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成一个模糊的整体。

到了宿舍楼下，宿管阿姨破例允许周既白送许昭上楼。李雯已经帮忙换了干净床单，还煮了一壶菊花茶。

"医生说每六小时吃一次药。"周既白从背包里拿出分装好的药盒，"红色饭后吃，白色..."

"同学，"李雯突然插话，"你要不留个手机号？万一晚上有情况..."

周既白迅速写下号码，又补充道："我就在楼下。"

许昭一惊："什么楼下？"

"长椅。"周既白轻描淡写地说，"万一你需要什么。"

许昭想反对，却被一阵咳嗽打断。等她缓过来，周既白已经和李雯交代完注意事项，准备离开。

"周既白！"许昭喊住他，"回去睡觉，这是命令。"

他站在门口，逆光中看不清表情："遵命，长官。"

然而凌晨一点，许昭因喉咙剧痛醒来时，窗外传来轻微的吉他声。她挣扎着挪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宿舍楼下的长椅上，周既白抱着吉他，正笨拙地拨弄琴弦。月光洒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孤独的影子。他似乎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向许昭的窗口，随即弹起一段旋律。

许昭打开窗户，夜风裹挟着断断续续的歌声飘上来：

"...我想摸你的头发...只是简单的试探啊..."

周既白的吉他技术显然很初级，嗓音也因疲惫而沙哑，但这首《绅士》被他唱得无比认真。唱到副歌时还破了音，他懊恼地摇摇头，却坚持唱完了整首。

许昭趴在窗台上，笑得眼眶发热。她知道周既白五音不全，高中音乐课总是能躲则躲。而现在，他却在女生宿舍楼下，为她弹唱一首跑调的情歌。

歌唱完后，周既白掏出手机。许昭的微信立刻亮了：

[Z]：吵醒你了？

[昭昭]：难听死了

[Z]：...抱歉

[昭昭]：但很喜欢

楼下的人影似乎笑了，抬头看向她的窗口。许昭挥挥手，示意他回去休息。这次周既白终于听话，收拾吉他离开了。临走前，他指了指手机，意思是随时联系。

许昭回到床上，发现心跳比发烧时还快。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周既白又发来一条消息：

[Z]：快好起来，带你去吃火锅。

三天后，许昭康复返校。周既白如约带她去吃了火锅，还特意要求服务员把辣锅换成菌菇汤底。

"我又不是瓷做的。"许昭抗议。

周既白往她碗里夹了片冬瓜："医生说再忌口一周。"

饭后，他们回到周既白的工作室取资料。这是建筑系分配给保送生的独立空间，墙上贴满了草图和照片。许昭好奇地打量，突然在书架上发现了熟悉的棕色封面——是周既白的素描本。

"可以看吗？"她指着本子。

周既白正在电脑前查资料，头也不抬："嗯。"

许昭取下素描本，随手翻开。前几页是建筑速写和课堂笔记，中间夹着她给的糖纸，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简评。再往后翻，她惊讶地发现了大量自己的侧脸速写——在图书馆打瞌睡、在食堂挑胡萝卜、在课堂上皱眉思考...

翻到最后一页，许昭愣住了。那是一枚戒指的设计草图，线条干净利落，戒托呈树枝状交缠，顶端镶嵌一颗主钻，周围点缀小钻如众星捧月。图旁标注着精确的尺寸和材质说明，最下方写着一行小字："毕业礼物？"

"找到好玩的了吗？"周既白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许昭慌忙合上本子，却被他按住了手。周既白贴得很近，呼吸拂过她耳际："看到了？"

"这是..."

"毕业礼物。"周既白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

许昭转过身，发现周既白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紧张和期待。工作室的灯光在他睫毛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我..."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即将出口的回答。周既白皱眉看了眼来电显示："导师，我必须接。"

通话很简短，但气氛已经被打破。周既白挂断后，窗外传来一阵喧哗。许昭走到窗边，惊讶地发现外面飘起了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她兴奋地推开窗户，冷风夹杂着雪花灌进来。

周既白站到她身后，轻轻关上窗："刚好点就别着凉。"他的手停留在许昭肩上，没有收回。

两人静静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许昭突然说："你还没听完我的回答。"

周既白的手指微微收紧："现在说？"

许昭转身面对他，雪花在窗外无声飞舞。她踮起脚尖，在周既白耳边轻轻说出那个他等待已久的答案。

那一刻，初雪覆盖了整个校园，而工作室温暖的灯光下，两个年轻的身影终于拥抱在一起，像两棵经历漫长成长期后终于交缠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