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晚风带着暑气,吹过教学楼天台锈迹斑斑的铁门。许昭抱膝坐在水箱后面,额头抵着膝盖,校服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第三次模拟考的成绩单被她揉成一团塞在口袋里,纸张边缘刺得大腿发疼。
"就知道你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让许昭猛地抬头。周既白站在天台入口,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手里拿着两罐冰镇可乐。夕阳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许昭慌忙抹了把脸:"你怎么上来的?门不是锁了吗?"
"后勤部张阿姨是我妈同学。"周既白走过来坐下,拉开可乐递给她,"你同桌说你下午没回教室。"
冰凉的铝罐贴在许昭发红的眼皮上,舒服得让她叹气。她不想让周既白看见自己哭肿的眼睛,但此刻又莫名庆幸他找到了她。
"数学又没及格?"周既白轻声问。
许昭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成绩单。周既白接过来小心展平——语文138,英语142,文综265,总分全班第三。
"这不好吗?"周既白困惑地皱眉。
"班主任说以我的成绩,想考A大设计系还差至少二十分。"许昭的声音沙哑,"我爸昨天打电话问我要不要考虑本地的师范...说更'稳妥'。"
周既白沉默地喝了一口可乐。气泡破裂的声音在黄昏中格外清晰。他们都知道"稳妥"是什么意思——许昭的父亲许明哲希望女儿留在身边,而不是去四百公里外的A大。
"你呢?"许昭转移话题,"竞赛结果出来了吗?"
上周周既白参加了全国中学生建筑设计大赛决赛,如果获奖将获得A大建筑系的保送资格。
"金奖。"周既白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保送确定了。"
许昭强颜欢笑:"恭喜!我就知道你能..."话音未落,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急忙用可乐罐冰敷眼睛,"该死,风太大了。"
周既白突然站起身,从书包侧袋掏出耳机,将左耳塞递给许昭:"听首歌?"
许昭茫然地接过耳机,周既白在她身边重新坐下,掏出手机选了一首歌。前奏响起时,许昭认出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天台听的那首《Starry Starry Night》。
"记得吗?"周既白的声音混在音乐里,"高一那次你数学考砸,也是躲在这里。"
许昭点点头。那天周既白第一次和她分享耳机,两人肩并肩坐在天台边缘,脚悬在空中晃啊晃,像两只暂时逃离牢笼的鸟。
音乐放到一半,周既白突然按下暂停:"许昭,看着我。"
许昭转头,发现周既白的脸近在咫尺。夕阳的余晖在他睫毛上跳跃,将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染成琥珀色。他伸手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痕,指尖有些凉。
"你想去A大吗?"他问。
"想。"许昭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愣住了。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答案不仅仅关乎学业。
周既白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我的保送确认书。"他翻开最后一页,指着签名栏,"还没签。"
许昭困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去A大,"周既白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我也不去。"
许昭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周既白的表情告诉她,这不是玩笑,不是安慰,而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你疯了吗?"许昭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A大建筑系!你从初中就..."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周既白打断她,目光坚定,"许昭,对我来说,你在的地方才是..."
"不行!"许昭猛地站起来,耳机线被扯掉,"周既白,你不能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梦想,尤其不能为了我!"
周既白仰头看着她,表情平静得可怕:"那你也别让我放弃。"
这句话像一记闷锤砸在许昭胸口。她跌坐回地上,眼泪再次决堤。周既白默默递来纸巾,等她哭够了才开口:
"还有三周。"他说,"足够你把数学提高二十分。"
许昭红着眼睛看他:"怎么可能..."
"每天放学后,我陪你复习。"周既白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重点题型我都整理好了。"
许昭翻开笔记本,映入眼帘的是周既白工整的字迹和清晰的解题步骤,每道题旁边还标注了可能的变型和易错点。这本笔记明显花了大量时间准备,不是临时起意。
"你什么时候..."
"上个月。"周既白轻咳一声,耳根微红,"就是...以防万一。"
许昭突然扑上去抱住他。周既白僵了一秒,然后小心翼翼地回抱,手掌轻拍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许昭把脸埋在他肩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香气,混合着些许汗水的气息。
"我会努力的。"她闷声说,"一定考上A大。"
周既白的下巴轻轻蹭过她的发顶:"我知道。"
夜幕完全降临,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边。许昭靠在周既白肩上,两人重新分享一副耳机,这次放的是周既白喜欢的轻音乐。当《梦中的婚礼》钢琴曲响起时,许昭感觉周既白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
"许昭。"音乐间隙,周既白突然唤她的名字。
"嗯?"
"无论结果如何,"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
许昭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与他相扣的手指。那一刻,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悄然改变,像一颗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在星光下舒展嫩芽。
三周后,许昭在高考最后一科结束铃响时放下笔,长舒一口气。窗外阳光明媚,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她的答卷上。最后一道大题,她用上了周既白教她的方法。
走出考场,许昭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周既白。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等她,就像过去两年无数个放学时分一样。
"怎么样?"周既白递给她一瓶冰水。
许昭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数学最后两题和你押的一模一样!"她兴奋地比划着,"连数据都差不多!"
周既白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我就说你能行。"
填报志愿那天,许昭和周既白约在校门口见面。周既白的父亲周维深亲自开车送他们去教育局,路上不断叮嘱填报的注意事项。
"既白已经确定保送A大建筑系,"周维深从后视镜看着许昭,"昭昭准备报什么专业?"
"设计系。"许昭紧张地捏着志愿表,"如果分数够的话。"
周维深笑了:"别担心,我听既白说了你的估分,绝对没问题。"
在教育局填报大厅,许昭认真核对每一个代码。当她填完A大设计系作为第一志愿时,手心里全是汗。周既白站在她身后,目光温柔。
"好了?"他问。
许昭点点头,把表格交给工作人员。周既白也递上自己的——虽然保送生只需要确认信息,但他还是按规定填写了志愿表。
走出教育局大门,盛夏的阳光灼热刺眼。许昭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的志愿表给我看看。"
周既白挑眉:"有什么好看的?就A大建筑系。"
"给我嘛!"许昭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文件袋。
周既白高举文件袋,仗着身高优势不让她够到。两人在树荫下打闹,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许昭终于抓住机会跳起来抢到文件袋,却因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周既白急忙揽住她的腰,两人一起跌坐在长椅上,许昭半个身子压在他怀里。
"小心点。"周既白的声音有些哑。
许昭红着脸坐直,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件袋。周既白的志愿表上果然只填了A大建筑系,但在表格边缘的空白处,夹着一张小小的素描——许昭在天台上听歌的侧脸,线条简洁却生动。
"这是什么?"许昭小心翼翼取出素描。
周既白别过脸:"随手画的...就当护身符。"
许昭把素描翻过来,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愿所有星光都为你指路。——Z"
她突然想起那个星空下的约定,眼眶发热。许昭小心地把素描放回文件袋,轻轻握住周既白的手:"我们会一起去的,对吧?"
周既白回握她的手,力道坚定:"一定。"
七月中旬,录取通知书同时到达。许昭颤抖着拆开信封,A大设计系的烫金字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立刻拍下照片发给周既白,对方回复了一张他的保送确认书,签名栏已经工整地签上了他的名字。
那天晚上,许昭在日记本上画了两只飞向远方的鸟,旁边写着一句话:"从今往后,所有的路都想和你一起走。"
她不知道,这句话会在多年后成为一把钝刀,日日凌迟着两个忘记彼此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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