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周素描课前，许昭早早到了教室。她今天带了一盒混合口味的水果糖，每种颜色两颗，整齐地排列在印着卡通图案的铁盒里。上周她偶然发现周既白的素描本里夹着四张糖纸，每张背面都工整地写着日期和简短的评语。

"橘子味，甜度适中，3.21"

"苹果味，太甜，3.28"

"葡萄味，最佳，4.4"

"柠檬味，太酸，4.11"

许昭咬着嘴唇忍住笑，原来这个看起来冷淡的男生会认真记录她随手给的糖果。她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周都带不同的口味，看他能收集多少种。

但上课铃响了，周既白的座位依然空着。许昭频频回头看向门口，铅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问号。

"找周既白？"坐在前排的女生转过头，"他请假了，听说他妈妈住院了。"

许昭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她想起上周最后一次见面，周既白确实有些心不在焉，但她以为只是因为他没画好那幅静物素描。

下课铃一响，许昭就冲到老师面前："老师，您知道周既白家出什么事了吗？"

老师推了推眼镜："他母亲急性阑尾炎住院了，在市中心医院。他父亲工作忙，所以他这几天都在医院陪护。"

许昭连谢谢都来不及说，抓起书包就跑。市中心医院离少年宫有三站公交车的距离，她一路小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医院大厅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许昭在咨询台问清了病房号，又跑去医院门口的礼品店买了果篮和一束康乃馨。她站在电梯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周既白并没有邀请她来探望，这样贸然出现会不会很冒失？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七楼，许昭深吸一口气，沿着走廊寻找723号病房。透过门上的小窗，她看见周既白背对着门坐在病床边，正在给床上的女人读报纸。他的声音透过门缝隐约传来，比平时在教室低沉许多。

许昭轻轻敲门。

周既白转过头，眼睛微微睁大。他快步走过来开门，脸上写满惊讶："许昭？你怎么..."

"听说阿姨住院了，我来看看。"许昭举起果篮和花束，突然觉得这些礼物太过俗套，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希望没打扰..."

"进来吧。"周既白侧身让她进入病房，嘴角微微上扬，"妈，这是我素描课的同学，许昭。"

病床上的女人大概四十出头，脸色苍白但精神不错，和周既白有相似的眼睛和下颌线条。"哎呀，真有心，"林雅君笑着接过康乃馨，"既白，快给同学搬椅子。"

病房宽敞明亮，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床头柜上放着专业书籍和笔记本电脑。许昭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张折叠床，上面堆着毯子和枕头，显然周既白这几天都睡在这里。

"阿姨好点了吗？"许昭把果篮放在茶几上，里面是她精心挑选的几种周既白曾表示喜欢的水果。

"明天就能出院了，"周母拍拍儿子的手，"就是这孩子太紧张，非要天天守着我。"

周既白耳根微红，给许昭倒了杯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问的老师。"许昭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们班同学一起做的祝福卡片。"其实是她熬到凌晨两点做的，上面画满了卡通动物和花朵，还贴了亮片和贴纸。

周母翻开卡片，眼睛一亮："真可爱！既白，你同学手真巧。"

周既白凑过去看，许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混合着一丝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他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下巴上有一道她从未注意到的细小疤痕。

"你画的？"他指着卡片角落里的素描——一只抱着橡皮的小兔子。

许昭点点头，突然觉得脸颊发烫。她没想到周既白能一眼认出她的画风。

病房门再次打开，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拎着外卖袋。"有客人？"他挑眉看向许昭。

"爸，这是我同学许昭。"周既白介绍道，"这是我父亲。"

周维深放下外卖，热情地和许昭握手："谢谢你来看望我太太。既白，怎么不早点说有同学要来？我好多买点吃的。"

"不用了叔叔，我马上就走。"许昭慌忙站起来。

"急什么？"周母说，"既白，带许昭去食堂吃午饭吧，你爸陪我就行。"

医院食堂嘈杂拥挤，周既白和许昭找了个靠窗的角落。许昭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和校服领口没翻好的折痕。

"你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她忍不住问。

周既白搅动着碗里的汤："没事，我妈明天出院就好了。"他抬头看着许昭，"谢谢你来。卡片...很用心。"

"其实..."许昭戳着米饭，"卡片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怕说是同学一起做的，你会更愿意收下。"

周既白停下筷子，眼睛直视着她："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许昭斟酌着用词，"不太喜欢接受别人的好意。"

食堂的嘈杂声仿佛突然远去。周既白盯着许昭看了很久，久到她开始后悔自己的直白。

"我小时候有哮喘，"他突然说，"不能剧烈运动，也没什么朋友。习惯了独来独往。"

许昭想起素描课上他总是独自坐在窗边，课间也不和其他同学聊天。"那现在呢？"她轻声问。

"现在好多了。"周既白嘴角微微上扬，"尤其是认识了某个总给我塞糖的话痨。"

许昭作势要打他，手举到半空却变成了递糖的动作："今天的新口味，水蜜桃。"

回病房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手臂偶尔相碰。许昭说起自己家开甜品店的事，周既白则分享他收集糖纸的爱好始于五岁时母亲送的一本手工册子。

"所以你真的每张糖纸都保存？"许昭问。

周既白点点头："按时间顺序贴在素描本最后几页。"说完他似乎有些后悔透露这个细节，加快脚步走到前面。

在病房门口道别时，周母热情地邀请许昭有空去家里玩，周父则塞给她一张名片："我们家开建筑事务所的，要是以后既白欺负你，直接告诉我。"

许昭笑着答应，转头看向周既白："下周素描课见？"

周既白送她到电梯口。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突然说："我妈手术那天...我很害怕。"

许昭转过身，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没等她反应过来，周既白已经向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三秒，却让许昭的心脏几乎停跳。周既白比她想象中要瘦，肩膀却意外地坚实。她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少年特有的清爽气息。

"谢谢你来。"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然后迅速松开，头也不回地走向病房。

许昭站在电梯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铁糖盒。今天的水蜜桃糖她忘记给了，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口袋里，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粉色光泽。

回到家，许昭翻开素描本，在新的一页画下今天的场景：医院走廊尽头的少年，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洒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她在画纸角落写下一行小字，然后迅速合上本子，仿佛这样就能锁住那个转瞬即逝的拥抱。

那句话是："今天他抱了我，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