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宫的第三次素描课，许昭又迟到了。

周既白听见后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淡淡的橘子香气已经飘了过来，紧接着是椅子腿刮过地板的刺耳声响。

"嘘——"许昭对看向她的同学做了个手势，蹑手蹑脚地往周既白旁边的空位挪动。今天她穿了一件浅蓝色连衣裙，衣领上沾着靛青色的水彩颜料，比上周的赭石色痕迹更加显眼。

周既白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橡皮往桌子中间推了推。上节课他就注意到，许昭总是忘记带橡皮，每次画错都急得咬嘴唇。

"谢谢。"许昭凑过来小声说，马尾辫扫过周既白的肩膀。她今天带了葡萄味的糖，紫色的糖纸在课桌下悄悄塞进他手心。"昨天新到的口味，你第一个尝。"

周既白点点头，把糖放进铅笔盒。那里已经躺着前两次课收到的橘子糖和苹果糖。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周的素描课，不只是因为画画。

静物台上今天摆着一组陶罐，老师要求用明暗表现质感。周既白刚画完轮廓，就听见旁边传来小声的叹息。许昭正对着画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皱眉，橡皮已经用掉一小半。

周既白瞥了一眼她的画，突然伸手拿过她的素描本，在上面快速勾了几笔。

"陶罐不是平面的，"他压低声音说，铅笔在纸上轻巧地滑动，"要想象光线从这里过来..."他的手腕一转，一个立体的陶罐轮廓立刻跃然纸上。

许昭睁大眼睛，鼻尖上的小雀斑随着表情微微上移。"你怎么做到的？"她接过本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周既白的手背，两人同时缩了一下。

下课铃响，许昭匆匆收拾画具，又忘了带走橡皮。周既白拿起那块已经被用得小小的橡皮，发现上面不知何时被画了一个笑脸。他轻轻摩挲那个笑脸，把它放进了铅笔盒。

第四节课，许昭破天荒地提前到了。周既白推开教室门时，看见她正鬼鬼祟祟地在他课桌里塞什么东西。

"早。"周既白站在门口说。

许昭吓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是一盒全新的橡皮，每块上面都用细笔画了不同的表情。

"我...我就是..."许昭结结巴巴地解释，脸颊涨得通红，"看你上次好像挺喜欢那块带笑脸的..."

周既白弯腰捡起橡皮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谢谢。"他说，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素描集，"给你。基础教程。"

许昭接过书，翻开第一页，发现夹着一张糖纸——是他上周收到的葡萄糖糖纸，被小心地压平，背面写着日期和"甜度适中"几个字。

少年宫组织户外写生那天，阳光格外刺眼。学生们分散在公园各处，周既白和许昭选了湖边一棵柳树下。许昭今天带了柠檬糖，酸得周既白皱眉头，她却笑得前仰后合。

"别动！"周既白突然说，拿起素描本快速勾画。许昭阳光下眯着眼笑的样子太生动，他必须马上画下来。

许昭乖乖坐着当模特，趁周既白专注画画时，悄悄在本子角落画他的侧脸。两人都没注意到远处篮球场上失控的球正朝他们飞来。

"小心！"许昭第一个听到破空声，几乎是本能地扑到周既白面前。篮球重重砸在她背上，她踉跄了一下，跌进周既白怀里。

周既白的心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许昭的发丝蹭在他下巴上，带着柠檬糖的香气。他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和单薄肩膀微微的颤抖。

"你没事吧？"许昭抬头问，眼睛里盛满担忧，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鼻尖上的雀斑在阳光下像撒了金粉，嘴角还沾着一点柠檬糖的碎屑。

周既白的手悬在半空，不确定该不该抱住她。"白痴，"他最终只是轻轻拍掉她衣服上的草屑，"干嘛挡在前面？"

"你画画那么好，"许昭从他怀里爬起来，揉着被砸疼的肩膀，笑得没心没肺，"手受伤了多可惜。"

篮球场跑过来的男生连连道歉，许昭摆摆手说没事。等那人走远，她突然转身指着周既白的素描本："给我看看你画了什么！"

周既白来不及阻止，许昭已经抢过本子。那页纸上不是湖景，而是她笑着吃糖的样子，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哇..."许昭轻声感叹，手指小心地抚过画纸，"这是我吗？"

周既白耳根发烫，夺回素描本合上。"随便画的。"他粗声说，却看见许昭翻开了自己的本子——角落里全是他的侧脸速写，从第一节课开始，足足有十几张。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回少年宫的路上，许昭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说些什么。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蓝色连衣裙随风轻轻摆动。周既白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她今天给的柠檬糖糖纸，决定要开始收集这些彩色的碎片。

"下周见！"在分岔路口，许昭朝周既白挥手，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跳跃。

周既白点点头，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第一次希望周六能快点到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那里已经积攒了四张不同颜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