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被收走的第一小时,林舟觉得自己像丢了魂的代码——编译不出任何情绪,只剩下空落落的卡顿。
输液室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扬起一股混合着药水和灰尘的味道。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发愣,那片水渍的形状很像他昨天没改完的一个算法流程图,歪歪扭扭,透着股倔强的混乱。
旁边床位的老太太已经输完液了,临走前又劝了他一句:“那个江医生看着冷,心热着呢。刚才我闺女没来,还是他帮我叫的护工。”
林舟“嗯”了一声,没接话。心热?他只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冰。
药水输到三分之二时,喉咙的灼痛感减轻了些,头晕却没缓解。他翻了个身,面朝窗户,晨光已经变得刺眼,在地板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像医院走廊里的警戒线,清晰地划分着“该休息”和“想折腾”的区域。
他想起江翊把手机揣进口袋时的样子,白大褂的口袋鼓起来一小块,轮廓正好是他手机的形状。那人走路时背挺得很直,步伐又快又稳,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只收拢翅膀的鸟,看着安静,却藏着随时能冲上云霄的力量。
“心外急诊”……林舟在心里默念这四个字。急诊本就意味着混乱和突发,心外科更是直接和死神拔河的地方,能在这种地方待着的医生,性子估计都磨得又冷又硬,不然怎么扛得住那些生离死别?
这么一想,江翊那副“冰块脸”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了。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又听见了键盘声,不是办公室那种密集的、带着焦虑的噼啪响,而是更沉稳、更规律的敲击,像有人在慢条斯理地拆解一道复杂的逻辑题。他想睁开眼看看,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
再次醒来时,输液瓶已经空了。
林舟猛地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按呼叫器。护士很快过来,熟练地拔下针头,用棉签按住他的手背:“按住五分钟,别揉。”
“谢谢。”他低着头,视线落在手背上的针孔,那里有点发青。
“江医生交代了,输完液让你去他诊室一趟。”护士收拾着输液管,随口说道,“他应该在办公室。”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去诊室?干嘛?难道是要批评他刚才不听话玩手机?还是……要还他手机?
他捏着棉签,慢吞吞地走出输液室。走廊里人多了起来,脚步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比凌晨时热闹了不少。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墙上的宣传画上,画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笑容温和得像假的。
心外科急诊的诊室门还是虚掩着,林舟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翻文件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
还是那把没什么温度的声音。
林舟推门进去,江翊正坐在桌前写东西,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病历,旁边放着个保温杯,盖子没拧紧,飘出淡淡的中药味。他今天穿了白大褂,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头发好像也整理过,比凌晨时看着精神些,却依然没什么表情。
“输完了?”江翊没抬头,笔尖在纸上滑动。
“嗯。”林舟站在离桌子两步远的地方,手还按着手背的针孔,“护士说您找我。”
江翊这才停下笔,抬起头。他的目光先落在林舟按着手背的手上,停顿了两秒,才移到他脸上:“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不怎么晕了。”林舟老实回答,“就是还有点咳嗽。”
“嗯。”江翊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听诊器,“过来。”
林舟愣了一下:“啊?”
“听诊。”江翊把听诊器的金属头往手心捂了捂,“看看肺部情况。”
林舟慢吞吞地走过去,站在桌前。江翊站起身,他比林舟高出小半个头,林舟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这人身上的消毒水味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那股中药的味道,不算难闻,带着点草木的清苦。
“衣服拉开。”江翊说。
林舟有点不自在,犹豫着拉开了T恤的领口。他偏瘦,锁骨很明显,皮肤在白大褂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
江翊拿着听诊器的手伸过来,金属头隔着T恤按在他的胸口。
意料之外的烫。
林舟浑身一僵,像被电流击中。他原以为这东西会和江翊的指尖一样冰,没想到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温度,烫得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深呼吸。”江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近,带着点震动的质感。
林舟下意识地吸气,胸口起伏时,能更清晰地感觉到那点温度,像枚小小的火种,在冰凉的皮肤下烧起来。他不敢抬头,视线落在江翊握着听诊器的手上,那只手很稳,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听诊器在他胸口移动了几个位置,江翊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额头,带着点中药的气息。林舟的耳朵开始发烫,心跳越来越快,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到能被听诊器听见。
“好了。”
江翊收回手,把听诊器挂回脖子上。
林舟猛地松了口气,飞快地把衣服拉好,好像刚才那点温度还残留在皮肤上,烫得他无处遁形。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江翊的眼睛。
“肺部没事,炎症控制住了。”江翊坐回椅子上,拿起笔在病历上写着什么,“药给你开了,回去按时吃。这三天每天过来输液,早上九点之前来,人少。”
“哦,好。”林舟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个……我的手机……”
江翊抬眼看他,眼神里好像闪过一丝笑意,但快得像错觉。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桌上推过来:“密码123456,对吧?”
林舟的脸瞬间红了。他忘了自己昨天脱口而出告诉人家密码了。
“没看你手机。”江翊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就是刚才你同事打电话来,我按了拒接。”
“啊?哪个同事?”林舟赶紧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项目经理王哥。
“不知道,就说找林舟。”江翊把开好的药单递给他,“拿着这个去药房取药。还有,这几天别熬夜,别吃辣的,别喝冰的。”
他像念医嘱一样,一条一条说得清清楚楚,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却奇异地让人不想反驳。
林舟接过药单和手机,攥在手里:“谢谢江医生。”
“嗯。”江翊低下头继续看病历,“走吧。”
林舟转身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时,又停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江翊,对方正专注地看着文件,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
“江医生。”他忍不住开口。
江翊抬起头:“还有事?”
“那个……”林舟咬了咬嘴唇,“谢谢你。”
不只是因为治病,还因为……替他拒接电话,替他保管手机,还有刚才那比体温计更烫的指尖。
江翊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地说:“我是医生。”
言下之意,这都是他该做的。
林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阳光很暖,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还能感觉到那点残留的温度。他拿出手机,给王哥回了个电话,解释自己生病在医院,项目的事让他们多费心。
挂了电话,他看着手里的药单和手机,突然觉得这场高烧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他认识了一个说话很冲、指尖却很烫的医生。
他走出医院大门,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吹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没有消毒水味,只有阳光和草木的清香。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不知道是江翊的体温,还是他自己的。
明天还要来输液。林舟想。
这次,他好像没那么抗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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