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失踪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上海的天好像塌了一块。日本兵的卡车在街上横冲直撞,法租界的铁丝网越拉越高,报纸上每天都有“清剿抗日分子”的新闻。苏晚每天都去醒狮书店,刘老板总是摇摇头,递给她一杯热茶,什么也不说。
她把所有的担心都藏在琴声里。在慈善晚宴上,她不再拉那些风花雪月的曲子,而是选了《松花江上》。当“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的旋律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响起时,有人皱眉,有人假装没听见,还有个穿军装的日本军官拍着桌子叫骂。
周明轩在后台找到她,脸色阴沉:“苏晚,你不要命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敢拉这种曲子!”
苏晚卸下琴弓,平静地看着他:“音乐没有错。”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是在等。等沈砚回来,等他知道她没有辜负他的托付,等他听见这琴声里的牵挂。
十二月的一个清晨,琴房的窗户被轻轻敲响。苏晚正对着谱子发呆,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看见沈砚站在窗外的巷子里。他穿着件灰色棉袍,瘦了很多,脸颊上多了道浅浅的疤痕,眼神却比从前更亮,像雪地里的星星。
她几乎是扑过去打开窗户,冷风灌进来,吹得她头发乱舞。“你回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沈砚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我回来了。”
他告诉她,那天他跳上一辆运煤的卡车,一路躲到苏州,在乡下养伤,最近才敢潜回上海。“油纸包送到了,很重要,谢谢你。”
“你没事就好。”苏晚伸手想去碰他脸上的疤,又硬生生缩了回来。
沈砚却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很凉,掌心全是茧子。“晚晚,我要走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去哪?”
“西北。”他的声音很稳,“那里有我们的队伍,有枪,能真刀真枪地打鬼子。上海不能待了,巡捕房一直在找我。”
“我跟你一起去。”苏晚脱口而出。
沈砚愣住了,随即摇头:“不行,太危险了。路上全是关卡,而且那边很苦,吃的是小米,住的是窑洞,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我能。”苏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能吃苦,我会给伤员包扎,会教孩子认字,我还能拉琴,像《欢乐颂》那样,给大家鼓劲。沈砚,我不想再站在这里等你,我想跟你一起走。”
她的眼神太坚定,像淬了火的钢。沈砚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会拒绝,他忽然把她拥进怀里。他的怀抱很单薄,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混着淡淡的尘土味和硝烟味。
“好。”他在她耳边说,声音有些发哑,“我们一起走。”
出发前的那个晚上,苏晚给父亲写了封信。她没说要去哪里,只说自己找到了想做的事,让他保重身体。她把《战争与和平》放进背包,又带上了那把意大利古琴。琴盒很重,但她抱得很紧。
沈砚在弄堂口等她,穿着件黑色棉袍,背上背着个帆布包。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棵沉默的树。苏晚跑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却握得很紧。
他们没坐火车,沿着城郊的小路走。白天躲在破庙里,晚上借着月光赶路。苏晚的脚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可她没说过一句累。沈砚总是背着她走一段,他的肩膀不算宽,却很稳,苏晚趴在他背上,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走到长江边时,他们在渡口等船。江风很大,吹得苏晚的围巾乱飞。沈砚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里面是枚用铜片磨成的戒指,边缘不太规整,却闪着温润的光。
“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耳朵红了,“等打跑了鬼子,我一定给你买个金的,镶上宝石。”
苏晚伸出手,让他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铜片贴着皮肤,凉丝丝的,却烫得她眼眶发热。“这个就很好,”她说,“比什么宝石都好。”
船来了,汽笛声在江面上回荡,像头呜咽的巨兽。沈砚扶着她上船,站在甲板上,看着上海的方向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黑点。苏晚靠在他怀里,听着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
“沈砚,”她轻声说,“遇见你之前,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练琴、演出、嫁人,像按乐谱过日子。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心里装着一个人,装着这片土地,是这么烫的感觉。”
沈砚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很轻,却重得像个承诺。“晚晚,等胜利了,我带你回上海,回你的琴房,听你拉一辈子的琴。”
江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苏晚的头发。远处的天空泛着鱼肚白,像是有光正在慢慢亮起来。苏晚看着无名指上的铜戒指,心里很踏实。她知道前路很长,或许会有枪林弹雨,或许会有艰难困苦,可只要身边有他,有这枚戒指,有心里那点不灭的光,她就什么都不怕。
我亲爱的你,这一路,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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