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指挥系的实操课总是伴随着硝烟味。

苏郁趴在模拟驾驶舱的操控台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上的“敌机”残骸还在滋滋作响，红色的失败提示像道烙印，烫得他眼睫颤了颤。

“苏郁，出列。”

冰冷的声线穿透训练场的嘈杂，精准地落在他身上。苏郁猛地抬头，看见站在观测台阴影里的男人——凌砚，整个星际军事学院最年轻的教官，也是以严苛和不近人情闻名的顶级Alpha。

男人穿着深灰色作训服，领口系得一丝不苟，银灰色的发丝被风掀起几缕，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的目光扫过来时，带着Alpha特有的压迫感，像无形的气压，让周围几个没犯错的学生都下意识绷紧了脊背。

苏郁捏了捏手心的冷汗，起身时膝盖不小心撞到驾驶舱边缘，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低着头走到观测台前，视线落在凌砚胸前的徽章上——那是代表学院最高荣誉的星芒徽，据说整个战术指挥系只有凌砚一人能佩戴。

“知道哪里错了吗？”凌砚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喜怒。

“……知道，”苏郁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在规避敌方第三波火力时，判断失误，过早启动了能量护盾，导致后续防御不足。”

“只是判断失误？”凌砚微微俯身，苏郁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气息——不是劣质信息素遮断剂的味道，而是一种类似淬火钢铁的冷冽气息，干净，却极具侵略性，像Alpha与生俱来的领地标记。

苏郁的呼吸滞了半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对Alpha的信息素异常敏感，哪怕是被遮断剂削弱过的气息，也会让他本能地想要后退。他强迫自己维持镇定，指尖悄悄攥紧了口袋里的抑制器——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贴片，能完美掩盖他体内那点不该存在的Omega信息素残留。

“是，”他咬着下唇，重复道，“是判断失误。”

凌砚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上。这学生总是这样，看起来温和又怯懦，像株见不得光的植物，明明实操课的成绩在中游徘徊，动手能力却异常突出——上周的机械改装考核里，他用废弃零件组装的能量炮，精准度甚至超过了教材里的标准型号。

矛盾的个体。凌砚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指尖在观测台的光屏上点了点，调出刚才的作战回放：“敌方第三波火力是佯攻，目的是消耗你的护盾能量。你的问题不在于判断时机，而在于不敢冒险。”

光屏上的模拟战场重新亮起，苏郁看着自己操控的战机像只惊弓之鸟，在虚空中狼狈躲闪。他的脸一点点发烫，不是羞愧，而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他不能冒险，任何可能导致情绪剧烈波动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禁忌。

“作为指挥者，犹豫比失误更致命。”凌砚关掉光屏，“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来，把这次的战术报告重写，五千字，逻辑不通重写。”

“……是，教官。”

苏郁转身想走，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

那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感。凌砚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苏郁像被电流击中，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几乎是本能地想甩开，却被对方更紧地握住。

“等等，”凌砚的眉头微蹙，视线落在他的脖颈处，“你身上……什么味道？”

苏郁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能感觉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藏得很好，从小到大，除了家族里的医生，没人发现过他的秘密，怎么会……

“没、没什么味道，”他的声音发颤，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可能是……早上训练时沾到的机油味？”

“不是机油。”凌砚的语气很肯定。他凑近了些，那股钢铁般的冷冽气息更浓了，几乎要将苏郁包裹。他确实闻到了一种异常的气味，很淡，像某种被雨水打湿的白色花卉，藏在苏郁身上那点Beta特有的、近乎无味的信息素底色里，若有似无，却异常清晰。

这不是Beta该有的气味。

凌砚的眼神沉了沉。他见过形形色色的Omega，信息素从甜腻的果香到浓烈的酒香不等，却从未闻过这样干净又易碎的味道，像雪地里即将凋零的花，带着种矛盾的脆弱感。

“教官？”苏郁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恐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不稳，后颈的皮肤隐隐发烫——那是Omega信息素分泌的敏感点，也是他最害怕被触碰的地方。

凌砚猛地松开手。

苏郁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后退了两步，手背抵在后颈上，指尖冰凉。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没人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没什么，”凌砚收回手，插进口袋里，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的、苏郁手腕上的温度——比常人略低，带着点潮湿的凉意，“下午准时到办公室。”

“……是。”

苏郁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观测台。直到回到宿舍，关上门的瞬间，他才脱力地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后颈的灼热感还在蔓延，他颤抖着摸出镜子，看见自己白皙的脖颈上，靠近腺体的地方，浮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该死……”他低咒一声，连忙从医药箱里翻出备用的抑制贴，撕开包装贴在后颈上。冰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灼热，那点险些失控的信息素像被按下去的火苗，终于重新蛰伏起来。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镜子里的少年有着柔软的黑发和温和的眉眼，看起来和普通的Beta没什么两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一个被家族视为“污点”的秘密——隐性Omega，一个只存在于旧基因库记载里的词，却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爷爷说过，他们家族三代前出过一个隐性Omega，在成年后被军方强制征用，最后死在了某个秘密研究所里，连尸骨都没能找回来。“永远别让人知道你的身份，”爷爷临终前抓着他的手，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惧，“尤其是Alpha，他们只会把你当成……”

后面的话爷爷没说完，但苏郁懂。在这个Alpha主导的社会里，Omega不过是会行走的腺体容器，而隐性Omega，这种能在Beta和Omega之间切换的“不稳定存在”，更是被视为绝佳的研究材料。

他不能被发现。

苏郁深吸一口气，将镜子扣回桌上，开始准备下午要交的战术报告。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一半暴露在阳光下，一半藏在阴影里。

凌砚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主楼的顶层，视野极好，能看见整个学院的训练场和远处的星港。

苏郁站在门口敲了三次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他推开门，看见凌砚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侧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却没削弱那股Alpha的压迫感。办公桌上放着一杯没动过的黑咖啡，旁边散落着几张纸质文件，苏郁注意到其中一张上印着“Omega权益修订案（草案）”的字样，字迹凌厉，像是凌砚亲笔所写。

他愣了一下。学院里关于凌砚的传闻很多，有人说他是靠家世背景上位，有人说他手段狠戾，逼走了好几个不服管教的老教授，但从没人提过，他会关注Omega权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报告放这里。”凌砚头也没抬，指了指桌角。

苏郁走过去放下报告，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那杯黑咖啡的杯壁，烫得他迅速缩回手。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却还是被凌砚捕捉到了。

“怕烫？”凌砚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他泛红的指尖上。

“……有点。”苏郁下意识地将手藏到身后。

凌砚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忽然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说：“上周的机械改装考核，你的成绩是全系第一。”

苏郁愣住了。

“为什么不报机械系？”凌砚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以你的动手能力，在机械系会比在指挥系更有前途。”

“……我喜欢指挥系。”苏郁撒了个谎。他不能去机械系，那里的Alpha比例是全院最高的，信息素浓度也更高，他没办法在那种环境里长期隐藏。

凌砚没再追问，只是望着窗外的星港。苏郁站在原地，觉得气氛有些凝滞。他能闻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属于凌砚的冷冽气息，比上午在训练场时更清晰些，像是某种无声的试探。

他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后颈的抑制贴似乎失去了作用，那点被强行压制的、属于Omega的本能开始蠢蠢欲动。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现在逃跑，会不会被这个Alpha抓住？

就在这时，凌砚忽然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他：“你身上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苏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凌砚朝自己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那股钢铁般的冷冽气息越来越浓，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被发现了”的恐惧在疯狂叫嚣。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后退的力气都没有。

凌砚在他面前站定，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苏郁能清晰地看见他浅色的瞳孔，里面没有嘲讽，没有厌恶，只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深沉的探究。

然后，他闻到了。

不是钢铁的冷冽，而是一种极淡的、被那股冷冽气息掩盖的味道——像是旧伤愈合时的药味，带着点微苦的涩意，藏在Alpha强势的信息素底下，若有似无。

这是……怎么回事？

苏郁的困惑压过了恐惧。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凌砚的视线。四目相对的瞬间，凌砚的眼神似乎变了变，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猛地后退了半步。

“没什么。”凌砚转过身，重新坐回办公桌后，拿起文件挡住了脸，“报告我看过了，逻辑没问题，回去吧。”

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甚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像是在刻意拉开距离。

苏郁没动。他站在原地，后颈的抑制贴还在发烫，口袋里的备用抑制器硌得他手心生疼。他不明白，刚才那瞬间，凌砚身上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味道？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那股味道里，感觉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安心的错觉？

“还有事？”凌砚的声音透过文件传来，带着点不耐烦。

“……没有了，教官。”苏郁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疑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凌砚猛地将文件摔在桌上。

他走到窗边，烦躁地扯开了领口的扣子。刚才靠近苏郁的时候，他清晰地闻到了那股白色花卉的香气——比上午更浓了些，像是被惊扰的蝶，终于露出了翅膀上的纹路。

更让他失控的是，在闻到那股香气的瞬间，他体内的Alpha信息素竟然出现了波动。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凌砚闭了闭眼，童年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母亲穿着白色的裙子，坐在窗边流泪，手腕上戴着防止信息素扩散的抑制环，而那个被称为“父亲”的Alpha，正不耐烦地催促她去参加所谓的“匹配舞会”。

“Omega的价值，不就是找个强大的Alpha依附吗？”男人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你以为你有的选？”

后来，母亲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凌砚在她的遗物里找到了一本日记，里面写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和对强制匹配制度的恐惧。从那天起，他就发誓，绝不会成为像“父亲”那样的Alpha，更不会让任何Omega重蹈母亲的覆辙。

这些年，他对Omega的信息素向来敬而远之，甚至会刻意使用最高浓度的遮断剂，就是为了避免产生所谓的“本能吸引”。可刚才，面对那个看似是Beta的学生，他竟然……

凌砚的指尖按在眉心，那里突突地跳着。他想起苏郁那双湿漉漉的、带着恐惧的眼睛，想起他藏在身后的、泛红的指尖，还有那股异常干净的花香……

不对劲。

这个叫苏郁的学生，绝对有问题。

窗外的星港亮起了第一盏导航灯，橘黄色的光芒穿透暮色，落在凌砚紧绷的侧脸上。他拿起终端，调出苏郁的档案——照片上的少年笑得很温和，背景是普通的居民区，履历干净得像张白纸，除了成绩中等，几乎挑不出任何异常。

“Beta……”凌砚低声念着档案上的性别标注，指尖在光屏上轻轻敲击着，“是吗？”

终端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像两簇跳动的冷火。

而此刻，走出教学楼的苏郁，正站在夕阳里，用力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摸了摸后颈的抑制贴，那里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口袋里的终端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家族医生发来的消息：“抑制剂库存不多了，下周记得回来拿新的。另外，提醒你一句，离Alpha远一点，尤其是顶级Alpha，他们的信息素对你的压制力是普通Alpha的三倍，别拿自己的身份冒险。”

苏郁看着消息，指尖微微发颤。

他抬起头，望向顶楼办公室的方向，那里的灯光已经亮了，像一颗悬在夜幕里的孤星，遥远，且危险。

这是作者第一次写abo类型的文，不喜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