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保姆车已平稳地汇入稀疏的车流。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模糊成流动的光影。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空调系统细微的嗡鸣。
苏幺幺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崭新的工作证冰凉的塑料边缘。
“专属助理-时代少年团”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烙印一样刻在眼底。
她偷偷抬眼,视线越过前排座椅的缝隙。马嘉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侧脸对着窗外,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清晰而沉静。
他闭着眼,似乎在假寐,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周身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低气压,与昨夜火锅桌上那个平静观察的队长判若两人。
这种沉默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狭小的空间里,让苏幺幺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驾驶座的助理大哥专注地开着车,后视镜里映出他习以为常的平静表情。
显然,马嘉祺的这种状态,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目的地是《歌手2025》的录制演播厅。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一股混杂着机油味、灰尘味和冰冷水泥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
灯光有些惨白,照得巨大的立柱和空旷的停车位都透着一股工业化的疏离感。
苏幺幺跟在马嘉祺身后下车,脚步落在地面,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早已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电梯口等候。见到马嘉祺,对方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热情笑容:“马老师辛苦了!这边请,先带您去休息室,彩排安排在半小时后,舞台那边还在调试灯光。”
“嗯。”马嘉祺应了一声,声音平淡无波。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电梯。苏幺幺连忙跟上,像个笨拙的影子。
专属休息室宽敞明亮,有独立的化妆间和洗手间。柔软的沙发,摆着新鲜水果和矿泉水的茶几,巨大的落地镜,无不彰显着顶流艺人的待遇。
化妆师和造型师已经等在里面,见到马嘉祺进来,立刻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熟稔。
“马哥,今天状态还好吧?先喝点水?”化妆师是个年轻干练的女生,语气温和。
马嘉祺点点头,接过水,却没有立刻喝,只是走到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的目光很沉,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投入战场的武器。
苏幺幺局促地站在门边,感觉自己像个突兀闯入的异类。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紧紧攥着那张工作证,目光落在马嘉祺沉默的侧影上。
造型师开始为马嘉祺打理发型,动作轻柔而专业。化妆师也打开了她的工具箱。
整个休息室陷入一种高效的安静,只有梳子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和化妆品盖子开合的轻响。苏幺幺的存在感被压缩到了最低点。
她悄悄挪到靠墙的角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镜中的马嘉祺吸引。
他闭着眼任由造型师摆弄,脸上的疲惫在近距离下无所遁形,眼下淡淡的青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更加清晰。
但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却透出一种近乎锋利的专注,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已内收,正全神贯注地积蓄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
“幺幺,”马嘉祺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安静,眼睛依旧闭着,“等下彩排,你跟我去后台。”
苏幺幺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以为听错了。她下意识地站直:“啊?好的,马哥!”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拔高。
马嘉祺没再说话。化妆师拿起粉底刷,开始为他上妆,一层层遮盖掉那些疲惫的痕迹,勾勒出属于舞台的、无懈可击的轮廓。
通往后台的通道幽暗而曲折,像是巨兽的肠道。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电子设备特有的冷冽气味,以及隐约的灰尘味道。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巨大的音响设备堆叠在两侧,粗壮的电缆如同盘踞的蟒蛇,蜿蜒在地面。
苏幺幺紧紧跟在马嘉祺身后半步的位置,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舞台的后方,这种与前台光鲜亮丽截然相反的、赤裸裸的“后台”景象,带着一种粗粝的真实感,冲击着她的感官。
偶尔有穿着黑色工装、戴着对讲耳麦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地与他们擦肩而过,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便又迅速投入到各自的忙碌中。
推开一扇沉重的隔音门,巨大的声浪和刺目的光线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苏幺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彩排正在进行。巨大的演播厅像一个深邃的金属洞穴,此刻观众席一片漆黑,只有中央的舞台被无数盏聚光灯照射得亮如白昼,纤尘毕现。舞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支麦克风架。
乐队老师在舞台侧面的阴影里待命,键盘手随意地按了几个音,吉他的失真效果器发出短促的嗡鸣,鼓手调整着镲片的高度,各种调试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宏大而杂乱的背景音。
“马老师,这边请!”一个挂着“舞台导演”胸牌的男人快步迎上来,对着对讲机快速说了几句,“乐队老师准备,马老师彩排,《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走一遍!”
马嘉祺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脱下身上的薄外套递给旁边一位助理,只穿着里面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针织衫,身形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挺拔。
他没有看苏幺幺,径直走向舞台中央那片耀眼的光源。
苏幺幺被留在舞台侧幕的阴影里。这里堆放着各种杂物:备用麦克风架、缠绕的线缆、反光板支架……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灰尘颗粒,在偶尔扫过的光束里飞舞。
她靠着冰冷的金属桁架,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巨人国度的蚂蚁,渺小而无措。前方几米处,就是舞台的边界,光与暗的切割线。
她能看到马嘉祺走到麦克风前,调试了一下高度,然后对乐队方向做了个“OK”的手势。
喧闹的调试声骤然停止。
整个演播厅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风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旋。
舞台导演的声音通过对讲系统传来,清晰地回荡:“乐队准备…3,2,1…走!”
没有前奏。
马嘉祺微微低下头,靠近麦克风。下一秒,一个低哑得仿佛被砂纸打磨过、却又带着惊人穿透力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这片寂静: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就因为看着海鸥在码头上悲鸣…”
苏幺幺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声音……和她认知中马嘉祺任何一次在舞台或录音棚里的表现都截然不同!没有华丽的技巧,没有刻意的修饰,甚至带着一丝因疲惫而产生的沙砾感。
它如此原始,如此赤裸,像一把钝刀,直接剐蹭在听者的心脏上。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砸落在空旷的舞台上,激起无形的回响。
“随波逐流浮沉的海鸟啊/也将我的过去啄食/展翅飞去吧…”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像是沉溺在某种巨大的痛苦或回忆里,又像是在与体内的某种力量搏斗。手指紧紧扣着麦克风支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笼罩在一片孤绝的光晕里,身影被拉长,投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方向,显得无比寂寥。
乐队的声音适时地加入,弦乐低沉地铺陈,钢琴的音符如同冰冷的雨滴敲打在心湖。但马嘉祺的歌声,始终是绝对的主角。
那声音里蕴含的情感太过汹涌,太过沉重,几乎压得苏幺幺喘不过气。
“薄荷糖/渔港的灯塔/生锈的拱桥/废弃的自行车/站在木造车站的火炉前/心中却没有想要去的地方…”
歌词里那些破碎而灰暗的意象,被这沙哑的嗓音赋予了生命。苏幺幺怔怔地站在阴影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她看着光柱中那个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歌声在燃烧的身影。
这就是那个在宿舍里沉默寡言、带着审视目光的队长?这就是那个在千万人面前光芒万丈的顶流偶像?
舞台上的他,像一个剥去了所有外壳的、赤裸的灵魂。那歌声里弥漫的绝望、挣扎、以及对生命最底层的叩问,真实得令人心颤。
苏幺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偶像光环之下,那具血肉之躯里奔涌的、属于“人”的复杂而沉重的暗流。
“今天和昨天如此相像/想改变明天/必须改变今天…”
唱到这一句时,马嘉祺的声音里陡然注入一股力量,一种近乎嘶吼的、不甘沉沦的决绝。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似乎穿透了舞台的强光,投向虚无的远方,又或者,是刺破了某种内心的藩篱。那眼神锐利、痛苦,却又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光。
苏幺幺的心被狠狠攥紧。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了这脆弱而震撼的瞬间。
后台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承载着无尽痛楚与微弱希望的歌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撞击。
彩排结束。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在空旷的演播厅里盘旋、消散。乐队老师们放下乐器,开始低声交流着刚才配的细节。
舞台灯光依旧炽烈,但中心那个身影周围的孤绝感,却仿佛随着歌声的停止而淡去了一些。
马嘉祺缓缓松开了紧握麦克风支架的手,指尖似乎还在微微颤抖。他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在强光下闪着微光。那层因全情投入而笼罩在他身上的、隔绝外界的无形屏障,正在缓慢褪去。
舞台导演的声音通过对讲系统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非常好马老师!情绪和状态都太到位了!正式录制就按这个感觉来!休息一下,补个妆?”
马嘉祺这才睁开眼,眼神里的激烈情绪已经沉淀下去,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沉静,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尚未完全平复的波澜。
他对着乐队方向微微欠身致意,然后转身,朝侧幕走来。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苏幺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仿佛刚才那场倾尽全力的嘶吼,抽走了他不少力气。
他一步步走出那片耀眼的光区,走向苏幺幺所在的侧幕阴影。光线在他身上迅速过渡,从刺目的白,到朦胧的灰,最终完全融入后台的昏暗。
当他完全走到苏幺幺面前时,脸上属于舞台的、那种近乎悲壮的投入感已经敛去大半,只剩下工作状态下的沉静和淡淡的倦意。
“水。”他的声音比彩排前更哑了,像砂纸摩擦,简短地吐出一个字。
苏幺幺如梦初醒,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她慌忙低头,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背着的双肩包——那是她作为助理唯一能想到携带的东西。
包里东西不多,她很快摸到了那瓶早上出门时丁程鑫塞给她的、尚未开封的矿泉水。
她几乎是双手捧着,将水递到马嘉祺面前,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
马嘉祺接过去,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水流滑过他紧绷的喉结,发出轻微的吞咽声。几滴水珠顺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滑落,没入黑色的衣领。
他喝得很急,仿佛要冲刷掉喉咙里残留的灼痛和某种情绪燃烧后的灰烬。
苏幺幺站在一步之外,屏着呼吸。后台的冷气和舞台灯光的余热在这里交汇,形成一股微妙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流。
她看着马嘉祺喝水时微微滚动的喉结,看着他垂下眼帘时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看着他因用力歌唱而略显苍白的唇色。
刚才那穿透灵魂的歌声,与眼前这个沉默喝水的男人,在她脑中形成了强烈的、令人眩晕的割裂感。
他放下水瓶,瓶身外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随意地用指腹抹了一下嘴角,动作带着一种男性化的粗粝感。然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苏幺幺脸上。
那眼神很平静,甚至有些空茫,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后短暂的放空。但苏幺幺却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探针穿透,无所遁形。
她想起歌词里那句“站在木造车站的火炉前/心中却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感觉…怎么样?”马嘉祺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目光却像带着实质的重量,落在她脸上。他问得没头没尾,像是在问舞台效果,又像是在问别的什么。
是在问她的观感?还是……在确认自己刚才那近乎失控的剖白,是否被这个新来的“助理”捕捉到了?
苏幺幺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能说什么?说那歌声让她想哭?说那种绝望和挣扎让她心惊胆战?说她在后台的阴影里窥见了他不为人知的深渊一角?不,这些都不是一个“专属助理”该说的话。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点尖锐的痛感,让她找回了一丝理智。
她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飘,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马哥…唱、唱得很好…”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空气凝滞了一瞬。
马嘉祺的目光在她低垂的发顶上停留了几秒。后台的阴影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似乎极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自嘲,又像是不置可否。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将那瓶喝了一半的水塞回苏幺幺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她冰凉的指节触碰了一下。
那触感很短暂,却带着一种滚烫的错觉。
“拿着。”他丢下两个字,没再看她,转身走向候在几步外的化妆师和造型师,重新将自己投入“艺人”的流程里。
苏幺幺僵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半瓶水,瓶身残留着他掌心的微温和他喝过的痕迹。
冰凉的塑料瓶壁与她汗湿的掌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沙哑歌声的余韵,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后台的冷气顺着脊柱爬上来,她却感觉脸颊在微微发烫。
聚光灯下的孤绝独白结束了,但那些沉甸甸的音符,却在她这个唯一的、笨拙的聆听者心里,悄然投下了无法磨灭的影子。
那张紧紧攥在手心里的工作证,边缘似乎变得更加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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