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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书名:枕着你的名字入眠 作者:白九 本章字数:4242 广告模式免费看,请下载APP

2010年的冬天,冷得格外刺骨。风像裹着冰碴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我和顾枕挤在我们租住的、暖气时好时坏的小公寓里。窗户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模糊了外面灰蒙蒙的世界。桌上摊着几张催缴房租的单据,旁边是顾枕刚熬好的小米粥,氤氲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珍贵。

顾枕穿着我宽大的旧毛衣,袖子挽了好几道,露出纤细的手腕。他正低头专注地整理着一叠文件,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灯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安静而认真。毕业后的日子并不轻松,他刚进一家设计公司,薪水微薄,加班是常态。我所在的工程公司项目也进入瓶颈期,压力山大。

“给,暖暖手。”他把一杯热茶推到我面前,指尖冻得有些发红。

我接过杯子,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却暖不进心里。我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影,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声音干涩:“……顾枕,你真的想好了?周末……要回去?”

顾枕整理文件的手指顿住了。他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太冒险了!”我放下茶杯,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心脏,“你爸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你妈……她心脏也不好!万一他们……万一他们接受不了,气出个好歹怎么办?或者……”我顿了顿,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或者他们把你赶出来怎么办?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顾枕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直视着我,带着一种压抑的、被质疑的委屈和倔强,“杨铭,我们已经躲了多久了?三年!在同事面前装兄弟,在朋友面前小心翼翼,连回家吃顿饭都要提前对好台词!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我不想再偷偷摸摸!我想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们,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呼吸开始变得有些不稳,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我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想去摸他口袋里的喷雾。

“我没事!”他偏身躲开我的手,眼神执拗,“我只是……只是想要一个堂堂正正!我不想再骗他们了!尤其是……尤其是今年奶奶去世前,还拉着我的手问‘小枕啊,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给奶奶看看’……”他的声音哽住了,眼圈迅速泛红,“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受?”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奶奶的事我知道,老人临终前的期盼成了压垮顾枕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

“我知道你难受!我都知道!”我抓住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可是顾枕,你想过后果吗?你爸是那种能接受这种事的人吗?他可能会打断你的腿!可能会把你关起来!甚至……甚至可能会把你送去那些鬼地方‘治病’!还有你的哮喘!你经得起这样的刺激吗?万一……”

“没有万一!”他打断我,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眼神却脆弱得让我心疼,“杨铭,你总是这样!你总是替我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把我当成易碎的玻璃!可我不是!我受得了!我需要的是你站在我这边,和我一起面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拦着我,告诉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我拦着你是为了保护你!”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长久以来的压力和恐惧在这一刻爆发,“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不想看到你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不想看到你因为情绪激动躺在医院里!顾枕,你懂不懂?!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意看到那些可能发生的‘万一’!”

激烈的争吵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像破碎的玻璃互相撞击。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顾枕看着我,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失望和一种冰冷的疏离。他缓缓地、一点点地挣脱开我抓着他肩膀的手,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保护?”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轻得像叹息,“杨铭,你所谓的保护,有时候……真的让我喘不过气。”

他不再看我,默默地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角,然后转身走向卧室,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轻响,像砸在我的心上。

我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桌上那杯热茶已经凉透了,袅袅的热气早已消失无踪。顾枕最后那句话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喘不过气。

是啊,我就像一个笨拙的狱卒,用名为“保护”的牢笼将他紧紧锁住,却忘了问他是否愿意呼吸这牢笼里的空气。

那个周末,顾枕还是回去了。没有告诉我具体时间,只是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我回去了。”

我坐立不安,像热锅上的蚂蚁。手机拿起又放下,无数个电话想打过去,又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时间一分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顾叔叔暴怒的脸,摔碎的茶杯,顾枕惨白的脸,急促的喘息……

傍晚时分,手机终于响了。是顾枕的号码。

我几乎是秒接:“顾枕!你怎么样?!”

电话那头却传来顾阿姨带着哭腔和压抑愤怒的声音:“杨铭!你……你真是好样的!你把我们家小枕……把他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阿姨!顾枕他怎么了?!”

“怎么了?!他被他爸赶出来了!东西都扔出来了!现在……现在缩在楼道里……喘不上气……药……药也没带……”顾阿姨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他手机里第一个拨号就是你!你……你快来!求你快来!他快不行了!”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喉咙,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哮喘发作!没带药!被赶出来!缩在楼道!

我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备用哮喘喷雾(这个习惯,十几年了,从未改变),疯了一样冲出家门。寒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顾枕!撑住!

一路闯了不知道几个红灯,轮胎在湿冷的街道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一个急刹停在顾枕家那栋老旧的居民楼下。我推开车门,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冰冷、昏暗楼道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顾枕像个被遗弃的破旧玩偶,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成一团。他脸色是骇人的青紫色,嘴唇绀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尖锐、破碎的“嗬嗬”声,像是破风箱在绝望地拉扯。他的手指死死抠着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因为窒息感而不停地痉挛、颤抖。地上散落着几件他的衣物和几本书,显然是被粗暴地扔出来的。

“顾枕!”我嘶吼着扑过去,声音都变了调。

他听到我的声音,艰难地抬起眼皮,涣散的目光聚焦在我脸上,里面充满了巨大的痛苦、濒死的恐惧,还有一丝……看到我时瞬间涌现的、微弱却纯粹的依赖和委屈。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更加破碎的喘息。

“药!药来了!别怕!我来了!”我手抖得几乎拿不稳喷雾剂,心脏被巨大的恐惧攥紧,几乎停止跳动。我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只手颤抖地扶住他汗湿冰凉的后颈,另一只手将喷雾剂的口含器塞进他嘴里。

“吸气!顾枕!用力吸气!”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睛死死盯着他痛苦扭曲的脸。

他涣散的瞳孔努力聚焦在我脸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配合着我的指令,猛地吸了一口气。药雾喷入他的口腔。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凝固了。楼道里只剩下他艰难痛苦的喘息和我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终于!那令人窒息的、尖锐的哮鸣音稍稍减弱了一丝!他胸口剧烈的起伏也稍稍平缓了一点点!虽然脸色依旧紫得吓人,呼吸依旧困难,但最致命的窒息感似乎被暂时压制住了!

“好样的!再吸!再来一次!”我立刻再次按下喷雾,声音嘶哑地鼓励着,巨大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冲击着我,让我浑身都在发抖。

反复几次用药后,顾枕的呼吸终于艰难地平缓下来,虽然依旧急促费力,但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破碎感。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我怀里,身体冰冷,不停地颤抖,冷汗浸透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他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令人心碎的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我在……”我紧紧抱着他冰冷颤抖的身体,用外套裹住他,声音哽咽,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安慰。我的脸颊贴着他冰冷汗湿的额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艰难呼吸带来的细微震动。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后怕让我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楼道里死寂一片,只有我们两人交缠的、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楼上顾家的门紧闭着,像一道冰冷的、无法逾越的鸿沟。空气中弥漫着廉价消毒水、灰尘和顾枕身上冰冷绝望的气息。

我抱着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冷的身体。他虚弱地靠在我怀里,脸埋在我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我的衣领。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身体细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幼兽。

“我们回家……”我声音嘶哑,小心翼翼地抱起他轻飘飘的身体。他顺从地靠在我怀里,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

走出冰冷的楼道,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顾枕在我怀里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我怀里更深地埋了埋。昏黄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铺了一层薄雪的地面上,像两个依偎着走向无边黑夜的孤魂。

回到那个狭小却曾是我们唯一避风港的出租屋,我把他安置在唯一的小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他蜷缩着,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只有呼吸是平稳的。我坐在床边,寸步不离地守着。

后半夜,他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不稳,夹杂着细微的哮鸣音。我一遍遍地用温水给他擦身,喂他吃药,握着他滚烫的手,听着他昏沉中痛苦的呓语。

“……爸……别赶我……”

“……杨铭哥……喘不过气……”

“……冷……好冷……”

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我握紧他的手,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我在,顾枕,我在。别怕,我们回家了……没人能赶你走……”

天快亮时,他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一些,呼吸也平稳了,陷入一种疲惫的昏睡。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窗外渐渐泛起的灰白,一夜未合眼的神经突突地跳着疼。

床头柜上,放着那颗被他攥了一路、从口袋里掉出来的、皱巴巴的薄荷糖。糖纸被汗水浸得失去了光泽。我拿起那颗糖,冰冷的触感透过糖纸传来。它曾经是甜蜜的象征,是和解的信物,是顾枕笨拙的心疼。

现在,它躺在我的手心,像一颗冰冷的、凝固的泪。

像我们此刻破碎的现实。

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云层,吝啬地洒进小屋,落在顾枕苍白的睡颜上。他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惶和脆弱。

我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指尖拂过他冰冷的额角。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看着他脖子上因为用力喘息而留下的淡淡红痕,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张着嘴艰难呼吸的样子……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把他从那个冰冷的楼道里抢了回来,把他从窒息的边缘拉了回来。

可我能给他一个家吗?

一个能让他安心呼吸,不必再担惊受怕,不必再在寒夜里被赶出家门的……真正的家?

这个念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比窗外的寒冬更冷。

保护?

也许顾枕说得对。

我自以为是的保护,或许早已成了勒紧他脖颈的绳索,让他……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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