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针划破空气的锐响在身后紧追不舍,越灵被萧瑟拽着手臂,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往前冲。睡裙的裙摆早已被积雪浸透,冻成僵硬的片状,每跑一步都牵扯着肌肤生疼,裸露的脚踝更是像踩在冰碴上,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
可她死死咬着唇,一声没吭。
萧瑟的速度快得惊人,即便身中剧毒、肩头带伤,穿梭在密匝匝的松林间时,依旧能精准避开那些低垂的枝桠。他拽着她的力道很大,指节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却又奇异地留着一丝分寸,没真的伤着她。
“往这边!”他忽然低喝一声,拽着越灵拐进一条被巨岩挡住的窄道。
这条道隐蔽得极好,入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上覆满了厚厚的积雪和藤蔓,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两人刚躲进去,身后就传来黑衣人的怒骂声,显然是追丢了方向。
“呼……”越灵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着气,肺腑像被寒风灌满,又冷又疼。她侧头看向萧瑟,发现他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嘴唇甚至泛起了灰败的青色,握着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样?”越灵下意识地问,声音因急促的呼吸有些发飘。
萧瑟没立刻回答,只是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确认黑衣人已经走远,才缓缓松开她的手,靠在岩壁上闭目调息。他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暗色的血珠滴落在雪地上,像绽开一朵朵诡异的花。
越灵这才注意到,他那件看似华贵的狐裘披风,内衬竟然绣着暗金色的云纹,只是被血污和尘土遮掩,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细节与她记忆中那个“雪落山庄老板”的落魄形象截然不同,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
“你的毒……”越灵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看向他肩头的伤口。乌青色已经蔓延开寸许,显然毒性在持续发作。
萧瑟睁开眼,桃花眸里的锐利稍减,多了几分疲惫。他瞥了眼自己的伤口,语气平淡:“无妨,死不了。”
“什么叫无妨?”越灵蹙眉,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情急之下塞进去的防风根茎——幸好刚才跑的时候没弄丢,“这毒能让人麻痹神经,再拖下去,你连站都站不稳。”
她的语气算不上温和,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倒让萧瑟愣了一下。他见过太多对他阿谀奉承或畏惧退缩的人,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近乎“教训”的口吻跟他说话,尤其是在他这副狼狈模样的时候。
“你懂医?”他挑眉问道,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防风根茎上,眼神里带着审视。
“略懂。”越灵没多说,她知道现在不是解释自己来历的时候,“这东西能暂时压制毒性扩散,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总比硬撑着好。”
她说着,就想伸手去处理他的伤口。可指尖刚要碰到他的狐裘,就被萧瑟抬手拦住了。
“不必。”他语气疏离,“萍水相逢,姑娘已经帮了我一次,不必再涉险。”他顿了顿,补充道,“暗河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你尽快离开这里,往南走五十里有个小镇,或许能找到回去的路。”
越灵看着他戒备的眼神,心里了然。这人看着年轻,心思却重得很,显然还没完全信任她。也是,换作是她,突然被一个穿着睡裙出现在荒山野岭的陌生女人搭救,恐怕只会更警惕。
但她不能走。
先不说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连方向都辨不清,单说外面还在搜捕的暗河杀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迷路旅人”,出去就是给对方送人头。
“我不认路。”越灵干脆地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且,那些人既然看到了我,就算我现在走,他们也未必会放过我。”
萧瑟沉默了。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暗河行事向来斩草除根,目击者绝无活口。
“你想怎样?”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等你的人来接应你,或者……等你毒性稍缓,带我去个安全的地方。”越灵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救了你,你总不能把我扔在这雪地里喂狼。”
她的眼神很清,没有谄媚,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坦荡的平静。这种平静落在萧瑟眼里,倒让他莫名地松了些防备。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可以。但我的人……未必能及时赶到。”
“那就在这里等。”越灵说着,已经自顾自地忙活起来。她将防风根茎用石头砸碎,又从岩壁缝隙里抠了些干燥的苔藓,混合着积雪捣成糊状。
“你做什么?”萧瑟皱眉。
“敷伤口。”越灵头也不抬,“防风的刺激性气味能逼退部分毒素,苔藓能止血,虽然简陋,但总比让毒继续蔓延强。”
她的动作很熟练,砸根茎时用力却不慌乱,混合苔藓时手指灵活,显然不是临时装样子。萧瑟看着她低垂的侧脸,雪光从窄道入口斜斜照进来,勾勒出她柔和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上甚至沾了片细小的雪花,像蝶翅停驻。
这副模样,实在不像个懂医术的江湖人,反倒像……像那些养在深闺里的贵女。可偏偏她又穿着不合时宜的睡裙,出现在这杀人如麻的山林里,还能面不改色地处理伤口。
矛盾得让人看不透。
“忍着点。”越灵没注意他的打量,将调好的糊状物往他伤口上敷去。
冰凉的触感混合着防风的辛辣味传来,萧瑟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毒性带来的麻痹感和草药的刺激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发抖。
越灵察觉到他的僵硬,动作放得更轻了些。她撕下自己睡裙的下摆——虽然心疼这件高定,但现在也顾不上了——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好伤口,打了个漂亮的结。
“好了。”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能暂时稳住,但最多撑两个时辰。”
萧瑟看着她裸露的肩膀——睡裙本就单薄,撕下一块后更是显得有些暴露,在这冰天雪地里,她的肌肤冻得泛着青白,却好像浑然不觉。他沉默了一下,脱下自己的狐裘披风,递了过去。
“披上。”
越灵愣了一下,看着那件还带着他体温和淡淡血腥味的披风,下意识地想拒绝:“不用,我……”
“冻死了,谁给我处理伤口?”萧瑟打断她,语气依旧淡淡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还是说,你想等会儿再被暗河的人发现时,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越灵被他堵得没话说,只好接过来披上。狐裘的暖意瞬间包裹住她,带着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驱散了不少寒意。她抬头看了萧瑟一眼,发现他只穿着里面一件青色长衫,虽然料子上乘,但在这风雪天里,显然不够御寒。
“你……”
“我没事。”萧瑟别开脸,看向窄道外,“他们应该还在附近搜查,我们得在这里多待一阵子。”
越灵没再坚持,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将披风往他那边拉了拉,试图分给他一些暖意。
萧瑟身体一僵,侧头看她。
“省得你冻死了,我没人带路。”越灵面无表情地解释,耳根却悄悄有些发热。她不是主动的人,刚才那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
萧瑟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没动,默许了她的靠近。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外面风雪呼啸的声音,和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越灵靠在岩壁上,偷偷打量着身边的少年。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刚才,似乎好了些。她忽然想起动漫里说他内力尽失,看来并非虚言,否则也不会被几个暗河杀手逼到这种地步。
“你叫萧瑟?”她忽然开口问道。
萧瑟睁开眼,看了她一眼:“你认识我?”
“不认识。”越灵摇头,“刚才听那些人喊的。”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你是……什么永安王?”
这是她最在意的一个伏笔——他的真实身份,以及这场追杀背后的阴谋。
萧瑟眼神一凛,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这个。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一个不该存在的身份罢了。”
这个回答等于没说,但越灵也没再追问。她知道,有些事急不来。
就在这时,萧瑟忽然咳嗽起来,咳得很凶,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他用手捂着嘴,指缝间渗出了一丝暗红的血迹。
“你怎么样?!”越灵急忙扶住他,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萧瑟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声音沙哑:“老毛病,不碍事。”
可越灵看得出来,他情况很不好。防风只能暂时压制毒性,根本解不了毒。她忽然想起自己穿越时,口袋里好像还揣着一样东西——她昨天刚买的一支急救用的青霉素软膏,当时是怕设计图被纸划破手备用的。
抗生素对这种武侠世界的毒有用么?
不知道。但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越灵手忙脚乱地摸向口袋,果然摸到了那支小小的软膏。她刚想拿出来,却又犹豫了。
这东西太“超前”了,一旦拿出来,必然会引起萧瑟的怀疑。他本就对她心存戒备,若是再发现她有这种“奇物”,恐怕只会更警惕,甚至可能视她为威胁。
可看着萧瑟苍白如纸的脸,和他咳出来的血迹,越灵咬了咬牙。
管不了那么多了。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
她刚要拧开软膏的盖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在积雪上,小心翼翼的。
萧瑟和越灵瞬间对视一眼,同时屏住了呼吸。
有人来了。
是暗河的人?还是……他的接应?
窄道入口的积雪被轻轻拨开,一道模糊的影子出现在那里,伴随着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带着点好奇和兴奋:
“喂?里面有人吗?我好像听到声音了!”
越灵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声音……她有点耳熟。
而萧瑟听到这个声音,原本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些,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新的人来了。
是敌是友?
越灵握紧了手里的青霉素软膏,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知道,接下来的发展,恐怕又要超出她的预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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