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刚从保姆车下来,手腕上的旧手链还带着点温热,像是刚被人握过很久。
她低头拍了拍泡泡袖上的水珠,正想往录制区走,迎面就被道具组组长拦住了。
“沈眠,你得解释一下。”那人手里举着个空瓶子,标签上印着草莓牛奶四个字,还有一圈细密的星轨纹,“这瓶进口奶是特效组专用,一箱就三瓶,现在少了一瓶。监控拍到你早上从道具车旁边经过,弯了下腰。”
摄像机已经架好了,镜头冷冰冰地对着她。
她没笑。指甲无意识地蹭了下虎口,目光却死死盯住那瓶身上的纹路——和昨天江疏给她的薄荷糖纸一模一样。
“我没拿。”她说。
“那你弯腰干嘛?”
“捡玉米须。”她声音不大,“风把它吹到我脚边了。”
没人信。助理们交头接耳,说新人运气好也就罢了,现在连规矩都敢坏。
沈眠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叮、叮、叮”三声轻响。
江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道具车拐角,尾戒在保温杯沿上敲了三下,节奏不紧不慢。他没看她,只对组长说:“你这瓶盖上还有奶渍,不如先问问羊。”
众人一愣。
“什么羊?”
他没答,转身走向泥地边缘。那里有三只野山羊,是村里放养的,平时爱在玉米地边溜达。江疏从外套内袋掏出一瓶一模一样的草莓牛奶,拧开盖子,缓缓倒在泥地上。
奶香混着雨后泥土味散开。
三只羊鼻子一抽,齐刷刷低头舔舐。其中一只喝得急,抬头时嘴边挂着奶泡,冲着摄像机“咩——”了一声,像是在抗议镜头挡了它吃饭。
全场静了两秒。
然后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
“它……它是不是在作证?”
“山羊证人上线了!”
陆沉在导播间直接拍了桌子:“快!切近景!拍它那个‘我作证她没喝’的表情!”
视频十分钟不到就剪好了,标题起得飞起:《山羊:我作证,她真没偷喝》。底下评论炸锅。
“笑死,这羊演技比我前男友真诚。”
“注意细节!那瓶奶倒出来是粉白色,说明开封很久了,根本不是今天刚丢的!”
“你们看羊舔的地,泥里是不是有点亮晶晶的?像糖渣?”
没人知道,那不是糖渣。
陆沉回放画面时,青铜罗盘放在桌角,指针轻轻颤了一下。他放大泥地特写——那些星屑般的光点,排列方式竟和沈眠手腕上那条旧手链的纹路,分毫不差。
但此刻的沈眠不知道这些。
她正蹲在玉米地里,任务卡捏在手里,指尖发烫。手链贴着皮肤,一阵一阵地热,像有谁在轻轻拍她的脉搏。
二十分钟,搬完半亩地的玉米。
她刚掰了两根,手臂就开始发酸。箱子还绑在背上,三十斤的重量压得她腰发软。太阳钻出云层,晒得叶子发烫,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耳边忽然响起一段调子。
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童谣。
“星子落,眠眠安,风不吹,云不散……”
她没意识到自己哼出了声。
声音细软,带着点鼻音,像小时候哄病友睡觉那样。她只是觉得,心口那股闷闷的慌,好像被什么轻轻托住了。
江疏站在田埂另一头,靠在树干上喝水。听见那调子时,他顿了一下。
尾戒抬起,在杯沿轻轻敲了四下。
叮、叮、叮、叮。
节奏和她的哼唱,刚好合上。
奇怪的事发生了。
正在扛麻袋的场务突然笑了一声,把麻袋往肩上一甩:“嘿,这活儿也不累啊。”
补妆的化妆师手一抖,粉扑掉在地上,她却没捡,反而望着天发呆:“我昨晚……居然一觉到天亮?”
就连那只刚吃完奶的山羊,也慢悠悠踱到她脚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裤腿。
沈眠停下来,喘着气抬头。
五十多个工作人员,不知什么时候都停了手里的活。有人闭着眼睛笑,有人悄悄抹眼角,还有人掏出手机,给家里失眠的老母亲发语音:“妈,我这儿有个调子,你要不要听听?”
导播间警报都没响,但后台监测仪自动弹出一条红色提示:【全体人员脑波同步进入α波状态,情绪稳定值飙升,失眠缓解率87%】
陆沉盯着屏幕,手里的笔掉在桌上都没捡。
“这丫头……哼的是什么?”
没人回答他。
沈眠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手链好像不烫了。风从玉米叶间穿过来,带着点甜味,像是刚剥开的草莓。
她低头,看见泥地上有几粒亮晶晶的东西,一闪一闪,像被风吹落的星星。
她伸手想碰,指尖还没触到,那光点就轻轻浮起来,飘了两下,消失在阳光里。
江疏看着那幕,尾戒在杯沿停了三秒。
他没动,也没说话。
但保温杯里的茉莉香片,忽然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林黛在化妆车里刷到热搜。
#山羊作证#、#沈眠哼的什么歌#、#草莓牛奶门反转#,三个词条并列前十。
她盯着屏幕,手指一根根抠下保温杯上的贴纸。
一张,两张,三张。
杯身露出原本的银色,映出她扭曲的脸。
“哼几句歌,就有羊替她说话?”她冷笑,“这算什么本事?”
她点开那段音频,反复听那几句童谣。
听第三遍时,她忽然停了。
“等等……这调子……”
她猛地拉开抽屉,翻出一本旧乐谱。是她母亲年轻时写的,扉页写着《星眠谣》三个字。
可她从没听过完整版。
而现在,沈眠哼的那几句,竟和谱子开头一模一样。
她手指发抖,想再放一遍,手机却被助理夺走。
“林姐,该补妆了,《山河阙》试镜导演组说……你要是再迟到,就换人。”
她没接话,只把保温杯重重搁在桌上。
贴纸撕得差不多了,杯身光秃秃的,像被剥了层皮。
老周蹲在道具组后头,打开沈眠的盒饭。
虾仁堆得冒尖,油渍在饭盒边缘凝成一小圈星点状的光。
他盯着看了会儿,从木匣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塞进饭盒夹层。
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她开始听见风里的歌了。”
他合上饭盒,自言自语:“灯,快亮了。”
老陈把车停在村口冰柜前,搬出一箱新口味酸奶。
“星眠·初雪草莓”,瓶身上印着沈眠笑出梨涡的照片。
他拧开一瓶,喝了一口,皱眉:“太凉。”
转身从后座拿出保温壶,倒进半杯热姜茶,摇匀,又放回冰柜最上层。
“冷热中和,正好。”
王婶推着清洁车路过,扫帚尖轻轻一挑,把垃圾桶里一张被雨水泡皱的照片碎片扫进袋中。
是沈眠昨天摔进泥潭时掉的,半张笑脸糊了,但梨涡还在。
她哼了句摇篮曲,扫帚停了停。
“急什么。”她低声说,“光要一寸寸亮起来才稳。”
煤球蹲在屋檐下舔爪子。
它看见沈眠手链发烫时,耳朵抖了抖。
远处,江疏的车灯亮起,他朝车走来。
煤球跳下屋檐,冲进雨里,一口咬住他裤脚,用力往后拖。
江疏低头,看见猫眼缩成一条线,泛着银光。
他弯腰,手指抚过猫耳:“怎么,又觉得我不该走这条路?”
猫不松口,尾巴炸成蒲公英。
他叹了口气,转身往玉米地方向走。
车灯熄了。
雨还在下,打在玉米叶上,沙沙响。
沈眠坐在田埂上,掰完最后一根玉米。
她抬头,看见江疏走过来,手里拎着一瓶新的草莓牛奶。
“给你。”他说,“不是偷的。”
她接过,瓶子温的,像是被人焐了很久。
“谢谢。”她低头,看见手链静静贴在腕上,金属扣泛着微光。
江疏站在她面前,影子拉得很长。
“你刚才哼的歌,”他顿了顿,“是谁教你的?”
她摇头:“不记得了,就像……本来就会。”
他没再问。
尾戒在杯沿轻轻一敲。
叮。
远处,三只山羊抬起头,齐齐“咩”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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