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踩着尸堆啃羊腿时，月光正淋在扶夜的脸上。

他仰躺在古寺残碑旁，雪白中衣被血浸透，衣襟散乱处露出嶙峋的锁骨。三只灰狼围着他打转，阿木尔的鼻尖离他喉结仅半寸，獠牙间垂落的涎水在夜风里拉出银丝。

"别碰脏牙。"黎昭抛出一块腿骨砸在头狼耳尖，"这狐狸血里掺着鹤顶红。"

扶夜低笑牵动伤口，血珠顺着下颌滑入衣领。他肤色白得能看清颈间淡青血管，偏偏眼尾那粒朱砂痣红得妖异，像是谁用染血的笔尖不慎点上去的。

"黎姑娘的狼，倒是比禁军懂规矩。"他抬手时腕骨突出如冰雕，指尖掠过狼王耳尖。阿木尔竟伏低身子，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手不想要了？"黎昭的匕首钉在他指缝间，"它们舔过的人骨，比你吃过的米粒都多。"

扶夜咳嗽着支起身子，月光突然淌进他衣襟。黎昭看见他心口处有片火焰状胎记，边缘泛着诡异的蓝——昨夜假毒纹洗净后露出的真痕。

"这是..."

"狼噬印。"他拢起衣襟，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影，"我娘被赐死那夜，端毒酒的太监身上戴着狼牙。"

远处传来更鼓声。黎昭踢开脚边禁军尸体，雁翎刀挑起个玄铁匣子："你要的漠北舆图，就在这古寺地宫？"

"在二十八星宿棺里。"扶夜扶着残碑起身，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小臂上蜿蜒的旧疤。那些疤痕排列奇异，似毒蛇又似咒文，"黎姑娘怕鬼吗？"

她反手劈开地宫石门，霉湿气混着磷火喷涌而出："怕鬼的该是下面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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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长阶覆着青苔，扶夜的金丝履踩上去悄无声息。他提灯的手骨节分明，烛光在指间流转，衬得腕上佛珠越发漆黑如墨。

"三百年前，漠北巫祝在此炼人烛。"他的嗓音在甬道里荡起回声，"剥下罪人整张皮，裹在铜柱上..."

"然后呢？"黎昭故意踩碎个骷髅。

"然后填入鲛油，插上灯芯。"扶夜突然转身，火光自下而上映亮他眉眼。他瞳色竟泛着灰蓝，像结冰的湖面裂开一道缝，"就像这样。"

壁画应声而亮。无数人皮灯笼从穹顶垂下，每张皮上都刺着星图。黎昭的刀尖挑起盏灯，看清人皮眼窝处的黥纹："乌洛族的罪人印...这是我娘的族人？"

扶夜的衣袖拂过她后背，惊起一身战栗："令堂没告诉你？乌洛巫女叛出漠北时，在此处坑杀了一百...咳！"

冰冷的刀柄抵住他咽喉，黎昭眼底泛着狼似的幽光："你究竟想找什么？"

"找这个。"他指尖点在她眉心红玉上，"乌洛圣女的瞳玉，能照出二十八宿棺的方位。"

地宫忽然震颤，人皮灯笼齐齐转向。黎昭的红玉坠子腾空而起，在穹顶投出血色星图。扶夜突然揽住她的腰腾空跃起，原先站立处窜出丈余长的骨刺。

"抓紧。"他在空中旋身，佛珠缠住青铜链。黎昭嗅到他衣领间的药香，突然发现他后颈有粒红痣，藏在发丝下若隐若现。

狼嚎声自头顶传来，阿木尔撞开暗门。扶夜松手坠向棺椁时，衣袖翻卷如鹤翼。黎昭这才看见他腰间藏着把软剑，剑柄雕着并蒂莲——分明是女子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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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椁里躺着具蛇身人骨的尸骸，额间嵌着同样的红玉。扶夜用剑挑开尸骸肋骨时，突然轻笑："黎姑娘可知，乌洛族有种续命秘术？"

"把仇人的心尖血滴在蛇瞳上。"黎昭的刀架在他颈侧，"就像你现在做的这样。"

他恍若未闻，剑尖刺入尸骸心脏。干涸的腔室里滚出颗琉璃珠，内里封着只鬼面蛾。

"错了。"扶夜碾碎琉璃珠，"是把自己的心喂给蛊虫，换仇人永世不得超生。"

地宫突然响起机括声，七十二尊铜人破壁而出。黎昭旋身劈砍时，见扶夜立在阵眼处，软剑正刺入铜人眉心。他束发的缎带不知何时断了，墨发披散如瀑，衬得侧脸越发苍白。一滴血顺着他的唇线滑落，竟美得惊心动魄。

"对位，七寸！"他突然喝道。

黎昭的刀本能地刺向东北方铜人脖颈。最后一尊铜人倒下时，扶夜的剑正贴着她腰侧划过，挑开袭来的蛇形暗箭。

"你..."

"黎姑娘的腰，比蛇还软三分。"他收剑入袖，指尖抹去唇边血，"可惜杀气太重。"

阿木尔突然发出低吼。蛇棺里的尸骸竟坐了起来，黑洞洞的眼窝对准黎昭。扶夜猛地将她扑倒在地，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嘴："闭眼。"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垂，黎昭感觉眉心一热。扶夜的唇竟贴在她红玉坠子上，念咒声似叹息又似呢喃。尸骸轰然碎裂的瞬间，她看见他睫毛上凝着血珠，像泪又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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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倒映着残月时，黎昭在洗刀。扶夜的白玉簪子浸在血水里，簪头雕的却是只狼头。

"这是乌洛族给新娘的聘礼。"他披着湿发坐在礁石上，中衣透出肩胛骨的轮廓，"簪子本该有一对。"

黎昭想起母亲妆匣里那只断裂的玉簪。她故意将簪子踢入暗河："七殿下若是女子，倒能凑成对。"

"黎姑娘若是男子..."他忽然从身后贴近，湿发缠上她腕间银铃，"早被太子做成人烛了。"

水花炸开的刹那，两人同时扣住对方命门。黎昭的膝盖顶在他腿间，突然摸到他腰间硬物——半枚青铜虎符。

"原来你要的是漠北兵权。"

"你要的是解药。"扶夜的手覆在她手背，"我们本该是绝配。"

阿木尔叼着具骷髅游来，头骨眼窝里嵌着面铜镜。黎昭瞥见镜中景象时，瞳孔骤缩——十八年前的漠北王帐，母亲抱着女婴与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对峙。那男人腰间，赫然佩着与扶夜相同的软剑。

"他是谁？"

"你父亲。"扶夜的笑浸在血腥气里，"或者说，杀你生父的人。"

狼嚎刺破夜空。黎昭的刀劈碎铜镜，碎片割破扶夜的脸颊。他舔去血珠，用最温柔的语气说："你娘没告诉你？黎延庆灭乌洛全族那夜，血流成了胭脂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