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苗疆地界,一路向北,越靠近中原,风物便越发熟悉。官道两旁的竹林换成了白杨,山涧溪流汇成了大河,连风里的气息都少了几分草木的湿意,多了些尘土的干燥。
阿辞趴在车窗边,看什么都新鲜。见着田间耕作的农人,会指着他们的斗笠问“那是做什么用的”;见着驿站挂着的酒旗,会拽着沈惊寒的袖子问“中原的酒是不是比苗疆的米酒烈”。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像藏着星子。
“慢点看,到了长安,比这热闹百倍。”沈惊寒递给他一块桂花糕,是路过镇子时买的,甜香软糯。
阿辞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囤粮的小松鼠:“比糖糕还甜。”他含糊不清地说,忽然凑近,把手里的桂花糕递到沈惊寒嘴边,“你尝尝。”
沈惊寒愣了愣,下意识咬了一口。指尖不经意擦过阿辞的指腹,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车厢里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暖。沈惊寒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想起昨夜同床共枕时的温度——少年总爱往他怀里钻,像只怕冷的猫,清晨醒来时,往往是整个人蜷在他怀里的,呼吸均匀,睫毛上还沾着晨光。
“前面就是青石关了。”沈惊寒掀开另一侧车帘,远处的关隘在夕阳下泛着灰黄的光,“过了这关,就离长安不远了。”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剧烈颠簸起来,车夫发出一声惨叫。沈惊寒心头一紧,猛地将阿辞按在座位上:“别动!”
他拔刀掀帘,只见数名蒙面人正围攻车夫,刀光凛冽,招式狠戾。看打扮,不像是寻常盗匪,倒像是……影卫的余党。
“是冲着蛇母令来的!”阿辞也反应过来,从腰间摸出骨笛,吹了声急促的调子。墨影从车底窜出,蛇信子吞吐,对着蒙面人发出威胁的嘶鸣。
沈惊寒纵身跃下车,长刀劈出银光,瞬间逼退两人。“你们是疤痕脸的余孽?”他厉声喝问,刀风带起尘土,卷起血腥味。
蒙面人不答话,只是疯了般扑上来,招式招招致命。沈惊寒以一敌众,渐渐有些吃力,后背的旧伤被牵扯得隐隐作痛。他余光瞥见一名蒙面人绕到车后,显然是想对阿辞下手,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小心!”
刀锋眼看就要刺中阿辞,沈惊寒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却硬生生挨了一刀。刀刃划开左臂,带出一串血珠,溅在车板上,红得刺眼。
“沈惊寒!”阿辞目眦欲裂,吹笛的手猛地一顿,墨影如箭般窜出,狠狠咬住那名蒙面人的手腕,蛇牙刺入皮肉,瞬间涌出黑血——它竟在情急之下动用了毒液。
趁蒙面人惨叫的间隙,沈惊寒挥刀解决了剩下几人。他捂着流血的左臂,脸色有些白,却还是先看向阿辞:“你没事吧?”
阿辞没说话,只是快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就往马车里拖。他的手抖得厉害,眼眶泛红,不知是气还是急:“谁让你替我挡的?你是不是傻!”
“我没事……”沈惊寒想安抚他,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闭嘴!”阿辞的声音发颤,从行囊里翻出金疮药和布条,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替他清理伤口。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擦过沈惊寒的皮肉时,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疼吗?”阿辞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唇。
“不疼。”沈惊寒说,目光落在他泛白的指节上,忽然觉得这点伤不算什么。
阿辞却像是没听见,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布条,力道却放得极轻,仿佛怕弄疼他。他的呼吸很急促,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以后不准再这样了……不准再替我挡刀了……”
“好。”沈惊寒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声音放软了些,“但你也得答应我,别总冲在前面。”
阿辞没应声,只是把布条系得更紧了些,打了个漂亮的结。他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还能走吗?前面的驿站应该能歇脚。”
“能。”沈惊寒握住他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阿辞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回。
到了青石关的驿站,沈惊寒才发现阿辞的后背也添了道新伤,是刚才混乱中被刀划到的,血浸透了靛蓝色的衣衫。他皱着眉想替阿辞上药,却被少年按住了手。
“你的伤重。”阿辞说,把药瓶塞进他手里,“我自己来就行。”
沈惊寒没依他,只是固执地拉过他,让他趴在床上。伤口不算深,却很长,从肩胛一直延伸到腰侧。沈惊寒蘸着药膏的指尖轻轻擦过伤口,阿辞的身体猛地绷紧,却咬着牙没出声。
“疼就说。”沈惊寒的声音很轻。
“不疼。”阿辞闷声道,耳根却悄悄红了。被沈惊寒触碰的地方,像有暖流淌过,盖过了伤口的疼。
夜里,两人照旧挤在一张床上。阿辞怕碰到沈惊寒的伤口,刻意往床边挪了挪,却还是在睡着后不自觉地滚了回来,整个人贴在他身侧,手搭在他没受伤的胳膊上。
沈惊寒睁着眼,看着帐顶的纹路,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忽然觉得很安心。从苗疆的竹林到边关的驿站,从试探到依赖,他们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像藤蔓缠上老树,自然而然,密不可分。
第二日启程时,阿辞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沈惊寒面前——是枚用红绳系着的蛇形玉佩,玉质温润,是用蛇母令的边角料磨成的。
“给你的。”阿辞的耳尖泛红,“墨影说,这能辟邪。”
沈惊寒接过玉佩,触手温凉,红绳勒在掌心,带着点痒。他把玉佩塞进衣襟,贴着心口的位置:“好看。”
阿辞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是,我磨了好久呢。”
马车继续前行,离长安越来越近。傍晚时分,两人坐在驿站外的篝火旁,看着跳跃的火焰,沉默不语。柴火噼啪作响,把彼此的影子投在身后的树干上,忽明忽暗。
“阿辞,”沈惊寒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到了长安,跟我回家吧。”
阿辞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像没反应过来。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映得那点惊讶渐渐变成了雀跃,像被点燃的星火。
“我家……虽然不比苗疆自由,但有很多房间,你可以住下来。”沈惊寒有些紧张,语速快了些,“如果你不想住我家,我们也可以……”
“好啊。”阿辞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落在湖面的雨滴,瞬间漾开圈圈涟漪。
沈惊寒愣住了,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笑了。他往前凑了凑,篝火的暖光落在两人脸上,把阿辞的睫毛染成了金色。不知是谁先靠近的,或许是火光太暖,或许是晚风太柔,等回过神时,唇瓣已经相触。
比上次在竹楼里的吻更稳些,带着柴火的温度,和桂花糕的甜香。阿辞的唇还是软软的,带着点夜风的凉,却被沈惊寒的温度烫得渐渐发暖。少年起初还有些僵,很快便放松下来,微微仰着头,像在回应这份小心翼翼的温柔。
墨影在一旁吐着蛇信子,却没上前打扰,只是安静地缠在两人中间,蛇鳞在火光下泛着幽光,仿佛也在为这个吻高兴。
远处的长安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沈惊寒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看着阿辞泛红的脸颊,忽然觉得,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远的路,也能走得踏实。
因为有些默契,早已在并肩作战中,长成了彼此的铠甲。而有些心意,不必言说,便已了然。就像此刻唇齿间的温度,无需多言,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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