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后的风卷着雾气,像无数冰冷的丝线缠上肌肤,带着崖底溶洞特有的陈腐气息。沈惊寒扶着阿辞的胳膊站稳,噬影蛊的余劲还在四肢百骸里游走,让他每动一下都觉得骨头缝里发沉。可沈毅带来的冲击,远比身体的不适更甚——那张熟悉到深刻的脸,那双曾教他挽弓射箭的手,此刻却像淬了冰,让他从头冷到脚。
“爹……”他声音发涩,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勉强把话说完整,“你当年……是不是早就知道娘会出事?”
话未说完,沈毅身后的影卫突然有了动作。不是整齐划一的合围,而是一道突兀的寒光——一支淬了幽蓝毒液的弩箭,正以刁钻的角度绕过沈毅身侧,直扑阿辞面门!
那影卫显然是想趁乱动手,动作快得像道贴着地面窜的闪电。阿辞正全神贯注盯着沈毅,注意力全在对方按在刀柄上的手,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就被人猛地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下一秒,他整个人被往旁边狠狠一拽,后背撞上冰凉的石壁,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噗嗤”一声闷响。
是弩箭穿透皮肉的声音。
沈惊寒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左臂上已多了个血洞。黑色的血液正顺着伤口往下淌,在他玄色的衣袖上晕开,像朵迅速绽放的墨花,触目惊心。
“沈惊寒!”阿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扶住沈惊寒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刚触到那片黏腻的血迹,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那血液是凉的,带着股刺鼻的腥甜,分明是中了剧毒的征兆。
“是‘腐心蛊’的毒……”阿辞的声音发颤,不知是怒是怕。他太清楚这毒的厉害——苗疆最阴狠的蛊毒之一,中者心口会像被万千虫蚁啃噬,半个时辰内便会气绝,死前还要受足酷刑般的折磨。
放箭的影卫低骂一声“碍事”,竟想再补一箭。阿辞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戾气,那点少年人的青涩瞬间被凶性取代。他吹了声急促到变调的哨音,墨影如离弦之箭般窜出,蛇信子快如闪电地扫过那影卫的手腕,瞬间留下几道焦黑的痕迹。那影卫惨叫一声,弩箭脱手落地,手腕已肿得像根发面馒头。
“找死!”阿辞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滔天的怒意。他反手从腰间摸出个刻着蛇纹的竹筒,拔掉木塞,倒出三粒漆黑如墨的蛊卵,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那是他从不轻易动用的“蚀骨蛊”,一旦催动,会连施蛊者都可能被反噬。
“阿辞,别……”沈惊寒攥住他的手腕,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声音却异常清晰,“别为了我……赔上自己……”
阿辞狠狠甩开他的手,眼神里是沈惊寒从未见过的执拗,像头被触怒的小兽:“闭嘴!”
他蹲下身,看了一眼沈惊寒臂上迅速蔓延的黑痕——那毒素已爬到肘弯,所过之处,皮肤都泛起了诡异的青黑。阿辞咬了咬牙,竟直接低下头,用牙齿撕开染血的衣袖。布料摩擦皮肤的刺啦声里,他冰凉的唇瓣贴上沈惊寒发烫的伤口时,沈惊寒浑身一震,像有电流顺着四肢百骸窜过,连腐心蛊带来的剧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酥麻盖过了几分。
“唔!”剧痛混着陌生的战栗感涌上来,他下意识想推开阿辞,手刚抬起,就被少年死死按住后颈。阿辞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汗,力道却大得惊人,像在怕他挣扎。
阿辞的动作很急促,却异常专注。每吸一口毒血,就迅速侧头吐出,黑红色的血珠溅在他苍白的下颌上、靛蓝色的衣襟上,像绽开的凄厉花朵。他的嘴唇很快也染上了青黑,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显然毒素已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沈惊寒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泛白的唇瓣,看着他强忍着不适吞咽的动作,看着他脖颈处因憋气而微微滚动的喉结,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又酸又胀。“别吸了……阿辞,真的够了……”他声音发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阿辞充耳不闻,只是加快了动作。最后一口毒血吐出时,他猛地咳嗽起来,手背捂住嘴,指缝间溢出一丝黑血。他抬头想说话,呼吸还没稳,嘴唇却不小心擦过沈惊寒的手背——那里刚被冷汗浸湿,带着体温的滚烫。
那触感很轻,像羽毛扫过,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两人同时僵住。
沈惊寒的手背还留着他唇瓣的柔软触感,混着温热的湿意,像有团小火苗顺着皮肤往心里钻,让他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耳根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阿辞也愣住了,看着自己擦过对方手背的唇,又看看沈惊寒泛红的耳根,再低头看看自己沾着黑血的指尖,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连咳嗽都忘了,眼神慌乱得像只被抓住的小兽。
“不知廉耻!”沈毅的怒喝像块冰砸进这诡异的沉默里,他看着相拥(在他眼中)的两人,眼神冷得能冻裂石头,“看来,沈家的脸,是被你丢尽了!”
他抬手,这一次,所有影卫的弩箭都对准了沈惊寒——连亲生儿子,都成了必须清除的障碍。
阿辞猛地回神,几乎是本能地将沈惊寒往身后拉了拉,自己挡在前面。他握紧了手中的蚀骨蛊卵,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指腹的薄茧蹭过冰凉的蛊卵,声音却异常坚定:“想动他,先踏过我的尸体。”
沈惊寒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不算高大,甚至能看到他因毒素和用力而微微发颤的肩膀,可那份挺直的倔强,却比任何铠甲都让人心安。他伸手,轻轻握住了阿辞的手腕。
少年的手腕很细,隔着布料都能摸到清晰的骨感,却带着让人踏实的力量。
“一起。”沈惊寒低声道,声音因失血而沙哑,却字字清晰,像砸在石上的火星。
阿辞回头看他,眼底的惊惶已被一种滚烫的默契取代。他反手握紧沈惊寒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股暖流顺着掌心蔓延开来,驱散了雾中的寒意,也驱散了彼此心头的恐惧。
崖边的风更猛了,吹得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像两面紧紧相依的旗。影卫的弩箭蓄势待发,箭尖的幽蓝在雾里闪着凶光,可沈惊寒看着身边紧握着自己的手,看着少年眼底映出的、与自己重叠的影子,忽然觉得,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他就敢闯一闯。
因为这一刻,他们是真正站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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