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夏将柜门关上的同时，窗外的闷雷声透过湿润的空气传入屋内。像低语，也像嘲笑，嘲笑一个因杀生而付出代价的人。

实验室被夜色笼罩，连原来微薄的月光也被乌云驱赶，只剩下空气被抽离般的死一样的寂静。言夏关上实验室的门时，金属碰撞声和着愈下愈急的雨点在安静的实验室显得格外刺耳。

她不耐烦的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领口，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锁骨处的一道浅疤————那是她的猫栀栀还未走丢之前抓的，现在倒成了它给她留下唯一的印记。

因为下的是阵雨，言夏走出实验楼时，雨势已经渐缓。只剩下几滴固执的，坚持要从云雾中挣脱。落到手心后，再变成雨的碎片。言夏从口袋中摸出手机，亮起的屏幕在黑暗中尤其刺眼，又一个雨滴落在屏幕上的瞬间，一条未读消息跳了出来：【陈队调取了上周四医院走廊的监控。】发信息的是她之前的学妹，现在在警局实习。言夏的目光在消息上顿了两秒，便把聊天记录删了。

“他居然在怀疑你。”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从言夏口飘出，是左云。言夏怔了一秒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是警察，怀疑我很正常……”

第二天8:15，言夏推开警局会议室的大门时，一股冷气涌出，连带着气氛都僵硬了几分。仿佛刚刚的冷气让世界凝结成冰了般，只剩下空调还在吭哧吭哧的输出凉风。

陈东正背对着她站在白板前，上面贴满了与案件相关的照片，最中间的是张汉远尸体的特写。法医标注的死亡时间被红笔圈了起来————上周四下午14:30-15:00。

“言医生，”陈东头也没回“您上周四下午的讲座，是几点到几点？”

言夏把包放在最近的一个椅子上，金属纽扣的摩擦声与椅子发出的“吱呀吱呀”在空中交汇，把每个人心中的弦又暗中勒紧了几分。“14:30~16:00。”言夏又把之前的照片调了出来，照片上的时钟正指着14:27，“这是我刚进入会场时拍的。”

陈东转过身，言夏注意到他手里捏着一只录音笔。他严肃的目光掠过照片，紧紧地盯着言夏的脸，试图看透她的内心。“经现场有工作人员反应……”陈东顿了顿，似乎是在捕捉她脸上的微表情，“你开会期间离开过报告厅，说是去洗手间，对吗？”

言夏的目光从桌上的笔记本游回，说道：“是的，中间差不多15分钟。”她的声音与之前无异，甚至带上了一点慵懒。仿佛刚刚在谈论的不是案件，而是家常。

"从市医院到案发现场，开车只要十分钟。"陈东突然把一张监控截图推到她面前。画面里，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匆匆穿过医院走廊，上面的时间显示为14:41。

言夏的指尖在桌沿轻轻一颤，但声音很稳："这不是我。"她放大图片，"我那天穿的是一件灰色风衣，白大褂留在诊室了。"

会议室陷入沉默。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麻雀正在啄食树皮，敲击木质的笃笃声清晰可闻。

下午3∶30，言夏走出心理咨询室时，看见有一辆黑色的SUV停在自己的车旁。车窗上贴着深色的膜，但只要注意看，眼睛就能透过玻璃勾勒出车内人的轮廓。

注意到这个后，言夏的脚步不自觉的放慢。在她翻找钥匙时，余光瞥到后视镜里，那辆车的雨刷器动了一下————在一个大晴天里为什么要动雨刷器呢？这足以说明车内的人在调试设备。

驱车来到常来的一家咖啡馆，言夏点了杯热美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茶色的玻璃像刚刚泡开的乌龙茶似的，让人感觉与咖啡馆的空气一样带着丝丝醇苦。

言夏坐在那里盯着自己的倒影，果然二十分钟后，那个穿黑色夹克的实习生跟了进来，假装在柜台前挑选甜品，却频频看向她的方向。

"蓝莓芝士蛋糕很好吃。"言夏突然抬头，冲他笑了笑，"要试试吗？"

实习生吓得差点打翻展示柜。"言、言医生..."他的耳根瞬间涨红，"我...我就是..."

"跟踪课没及格？"她推过去一份没动过的蛋糕，"陈队派你来，至少该换件便服。"

男孩手足无措地站着，制服裤兜里露出半截对讲机天线。言夏忽然想起自己带的第一届实习生——也是这样青涩又笨拙，连测谎仪的电线都会缠成一团。

"告诉陈队，"她把咖啡杯轻轻放回托盘，"如果他真怀疑我，应该亲自来。"

傍晚暗色的云彩压下，窗外时不时飞过的鸟儿，绘起了蓝调时刻的浪漫。原本昏暗的房间露出暖黄。

“都在怀疑你呢？有意思。”镜中的倒影突然开口。左云今天换了发型，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黑色外套衬得肤色苍白。

“因为我确实离开了报告厅。”言夏面不改色。

“可是他们找到了新证据哦……”

“什么证据？”言夏把镜子推远，似是不满对方这样卖关子。

"河堤边的监控。"左云的指尖在镜面上画了个圈，镜子因粘上了指纹而模糊了部分，"拍到一辆白色轿车，时间刚好是14:43。"

“我会证明的，况且白色轿车而已，又能说明什么呢……”言夏的睫毛颤了颤，说话间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了一片。

“毕竟那段时间的记忆，你可从来没和我说过呢，不过……我永远支持你。”左云的声音回荡，像是被水漾开的镜面渐渐恢复正常……

第二天————

市医学会的年会现场座无虚席。言夏站在演讲台上，激光笔的红点停在幻灯片中央的脑部扫描图上。

"前额叶皮层损伤会导致时间感知扭曲。"她切换下一页，图表上的曲线突然剧烈波动，"这是我们最近发现的异常波形..."

台下突然有人举手。后排阴影里，陈东的轮廓若隐若现。

"言医生，"提问者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女教授，"您提到的这种时间感知错乱，是否可能被刻意诱导？比如...用来伪造不在场证明？"

会场瞬间安静。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中，言夏听见后排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陈东正在翻阅她的论文合集。

"理论上可行。"她调整了一下麦克风，"但需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特定剂量的精神类药物、精准的催眠引导..."她故意停顿，"以及受害者本身的认知缺陷。"

最后一排，陈东的钢笔突然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