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天台方程式

铁门锈蚀的铰链发出刺耳呻吟，夏野的指尖沾满红褐色铁屑。他侧身挤进天台缝隙，运动鞋底蹭下的青苔在水泥地上拖出长长绿痕。

"锁根本没换。"夏野转身拽江砚辞的手腕，"你早知道？"

江砚辞的白衬衫被门框勾住，第三颗纽扣绷飞出去，在阳光里划出银亮弧线。他下意识去抓，却让夏野看清了锁骨下方那片从未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比周围白两个度，上面有串极小的黑色数字：20180915。

"这是什么？"夏野用指尖去蹭，发现不是墨水。

江砚辞的呼吸明显乱了："入学日。"他推眼镜的手势像在构筑防线，"我们第一次..."

"你他妈纹了这个？"夏野的声音惊飞一群鸽子。白羽纷扬中，他想起那天自己迟到大喘气冲进教室，粉笔灰在晨光里飞舞，第一排那个清瘦背影始终没回头。

江砚辞突然抓住他手腕按在墙上。这个罕见的主动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阳光穿过他发梢，在夏野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不是纹身。"江砚辞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是紫外线显影...每周要补一次..."

夏野的耳膜嗡嗡作响。他想起江砚辞实验室抽屉里那排小瓶子，想起每个周日傍晚对方必然消失的两小时。某种滚烫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他低头咬住那串数字，牙齿在皮肤上留下浅痕。

"疼吗？"他含糊地问。

江砚辞的喉结滚动了下："...比刻吊坠疼。"

废弃课桌在天台角落堆成小山。夏野拽着江砚辞跌进那张掉漆的蓝色铁皮桌，当年他总趴在这儿补觉，而江砚辞在对面给他划重点。现在铁皮被晒得发烫，灼热透过布料烙在腿根。

"补课。"夏野扯开对方两颗纽扣，让阳光完全笼罩那串数字，"先从这行字开始讲。"

江砚辞的眼镜滑到鼻尖。他徒劳地试图按住被风吹起的笔记本，纸页哗啦作响间露出密密麻麻的公式，每行间隙都挤着小小的"夏"字。

"当时..."他的指尖在数字上蜷缩，"觉得你会退学。"

夏野愣住。开学典礼上他确实盘算着翻墙走人，直到看见前排那人挺直的脊背——像根钉子把他钉在了座位上。

"所以这是..."夏野的拇指摩挲着数字"9"，"...标记猎物？"

风突然变大。江砚辞的衬衫下摆扬起，露出腰间一道淡色疤痕。夏野记得那是高二自己打架，江砚辞来拉架时被铁网划的。当时校医室的白窗帘飘啊飘，他盯着那截渗血的腰线，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优等生的皮肤也会泛红。

"现在要补课的是你。"江砚辞突然翻身调转位置。这个动作让夏野后腰撞上桌沿，疼得倒吸冷气，却被堵在喉间——江砚辞的唇比他想象中软，带着柠檬糖的酸涩，眼镜框冰得他眼皮发颤。

远处操场传来哨声，恍如隔世。夏野的手滑进对方衬衫下摆，触到脊柱凹陷处微微凸起的骨节。那里有粒汗，顺着他的指尖轨迹往下淌，像颗坠落的星。

"江砚辞，"他在换气的间隙哑声说，"你眼镜...硌死我了..."

金属落地声清脆。世界突然模糊成色块，唯有眼前人清晰得可怕。夏野看见江砚辞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看见他鼻梁上被镜架压出的淡红压痕，还有嘴角那抹得逞般的弧度——原来优等生摘了眼镜会变成这样。

"现在..."江砚辞的呼吸扫过他锁骨处的吊坠，"专心听课。"

阳光把铁皮桌烤得越来越烫。夏野的指尖陷入对方肩胛骨，恍惚想起高中物理课说的热传导——此刻他们接触的每寸皮肤都在交换温度，像两种化学试剂疯狂反应。他仰头看见湛蓝天空，有飞机云正缓缓穿过他们当年刻在雨棚下的涂鸦。

那个歪歪扭扭的篮球图案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

「Sb + JY = ？」

"江砚辞！"夏野揪住他后领，"这他妈是你写的？"

对方用鼻尖蹭过他耳垂："配平错误..."呼吸灼热，"...应该生成沉淀物。"

夏野的腰猛地弹起，又被人按回滚烫的铁皮。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江砚辞坚持穿衬衫——纽扣崩开的脆响，布料撕裂的细碎声响，还有皮肤摩擦粗粝铁皮的声音，这些在空荡的天台上被放大十倍，羞耻得他脚趾蜷缩。

"等等..."夏野突然按住对方手腕，"下课铃..."

江砚辞咬住他喉结："今天周六。"

暮色不知何时漫上来。夏野眯眼看向远处教学楼，玻璃窗映出他们交叠的身影，像被定格在琥珀里的两只昆虫。他伸手去够地上的裤子，却摸到江砚辞的笔记本——翻开的页面上，今日日期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

「实验结论：Sb在JY催化下会软化，熔点降低至36.5℃」

"操..."夏野用笔记本盖住发烫的脸，"你这记录的都是什么..."

江砚辞把笔记抽走，顺势将他拉起来。白衬衫皱得像腌菜，却还顽固地挂在肩上，遮住那串被吻得发红的数字。夏野伸手去碰，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

"疼吗？"他又问。

江砚辞摇头，把眼镜架回他鼻梁上。世界重新清晰起来，夏野看见对方锁骨处亮晶晶的，分不清是谁的汗。他忽然发现那串数字变了色——从漆黑变成深蓝，像被什么液体浸泡过。

"显影剂..."江砚辞系着仅剩的纽扣，"...遇碱性物质会变色。"

夏野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耳根轰地烧起来。他抓起运动裤往腿上套，却摸到兜里有个硬物——是那枚飞走的纽扣，不知何时被江砚辞捡了回来。

"定情信物？"他故意晃着纽扣。

江砚辞正单脚跳着穿鞋，闻言差点摔倒。夏野大笑着去扶，却被拽着跌进对方怀里。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涂鸦墙上，正好盖住那个化学方程式。

"补课结束。"江砚辞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下次..."

"下次个屁！"夏野把纽扣塞进他口袋，"现在送我回家，腿软走不动。"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起。夏野数着台阶，在转角处突然说："20180915，那天我盯着你后脑勺看了十分钟。"

江砚辞的脚步声停了。

"你发旋是逆时针的。"夏野继续往下走，"我当时想，这人连头发都这么较劲。"

最底层的灯坏了。黑暗中，夏野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掌心相贴处传来纽扣坚硬的触感。他忽然想起什么，凑到江砚辞耳边：

"那个化学式...应该生成什么沉淀物？"

江砚辞在黑暗里吻他，答案融化在交错的呼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