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门板撞击的闷响,如同惊雷炸开在狭小休息室死寂的空气里。
昏黄的灯光下,顾魏猛地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掀动了书桌上摊开的文献纸页。他脸上惯有的冰冷平静,如同被重锤击碎的冰面,瞬间龟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惊愕与骇人的怒意。镜片后的眼睛,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静,而是骤然收缩的瞳孔里,射出如同淬毒冰刃般的寒光!那光芒锐利、森冷,带着一种被窥探了最隐秘核心的狂怒,更夹杂着一丝被陈宇清晰捕捉到的、一闪而逝却无比真实的——**杀机!**
“谁?!” 顾魏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两块万年玄冰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能将血液冻结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危险。
陈宇僵在门边,半边身体还倚在撞开的门板上。腹部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撞击和极度的震惊而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鬓角、后背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脆弱的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看到了!他看得清清楚楚!顾魏抽屉里那个银色的、冷硬的、属于云江警队的盾形警徽!那绝不是幻觉!
巨大的信息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本就因伤痛和虚弱而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清源生物制药、未知的生化武器、扭曲十字架、顾魏抽屉里的警徽……无数碎片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惊悚的轮廓!一个冰冷得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倒流的念头攫住了他:顾魏……他曾经是警察?!那他为什么成了医生?!他和清源制药有没有关系?!他和刀疤强体内的“炸弹”……有没有关系?!
恐惧、怀疑、剧痛、以及被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锁定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四肢百骸!求生的本能和刑警刻入骨髓的警惕性,在剧痛和眩晕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唔……”陈宇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却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弹开!他强忍着眼前发黑和腹部的撕裂感,试图拉开与顾魏的距离,同时那只没受伤的手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的配枪早就被收走了!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顾魏眼中最后一丝克制!
“找死!” 顾魏的声音如同极地寒风吹过冰棱,冰冷刺骨。他动了!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昏黄灯光下略显疲惫的沉静?他一步跨出,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瞬间就逼近到陈宇面前!那只骨节分明、曾精准缝合伤口、也曾强行塞入苦药的手,此刻却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如同铁钳般狠狠抓向陈宇的脖颈!
陈宇瞳孔骤缩!身体在剧痛和虚弱下反应慢了半拍!他只能狼狈地侧头、缩肩,试图避开这致命的一抓!
“嗤啦!”
顾魏的手爪带着凌厉的劲风,擦着陈宇的颈侧掠过,指尖狠狠勾住了他病号服的衣领!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休息室里异常刺耳!陈宇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本就虚浮的下盘彻底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巨大的震荡让腹部的伤口如同被无数把烧红的匕首同时搅动!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陈宇眼前彻底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差点当场昏厥!他靠着墙,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向下滑落,几乎站立不住。
顾魏一击未中要害,眼中寒光更盛。他没有丝毫停顿,那只抓裂了陈宇衣领的手顺势下探,如同毒蛇般精准地扣向陈宇那只下意识捂住腹部伤口的手腕!动作狠辣,意图明显——他要彻底控制这个闯入者,让他失去最后一点反抗能力!
“操……”陈宇痛得意识模糊,但骨子里的狠劲被彻底激发出来。他猛地一低头,不顾一切地用额头狠狠撞向顾魏探过来的手臂!
“砰!”
沉闷的撞击声!顾魏显然没料到陈宇在如此重伤下还能做出如此凶狠的反击,手臂被撞得微微一偏,扣向手腕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陈宇眼中凶光爆闪!他强忍着额头撞击带来的眩晕和腹部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那只一直紧捂着腹部的手,借着身体下滑的势头,猛地从顾魏手臂下方穿过!目标不是顾魏,而是顾魏刚才拉开、还未来得及完全合拢的书桌抽屉!
他的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探入了抽屉深处!
冰冷!坚硬!熟悉的棱角触感瞬间传递到指尖!
警徽!
他抓住了!
“你!”顾魏的脸色在陈宇抓住警徽的瞬间,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冰冷的愤怒,而是一种仿佛被剥开了所有伪装、露出了血淋淋内核的惊怒交加!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爆发出一种近乎失控的、带着毁灭意味的暴怒!他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从白大褂口袋里抽出——握着的不是笔,不是听诊器,而是一支早已准备好的、针尖闪着寒光的注射器!里面是半管透明的液体!
冰冷的针尖,带着死亡的威胁,毫不犹豫地、精准地抵在了陈宇因剧痛而剧烈起伏的颈动脉上!针尖刺破皮肤的微痛,混合着那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瞬间让陈宇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狭小的休息室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带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和无声弥漫的血腥味(陈宇的伤口裂开了)。昏黄的灯光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同样布满汗水、同样写满了极端情绪的脸。
陈宇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剧痛和颈动脉上那致命的威胁而微微颤抖。他一只手死死捂住不断渗出温热血迹的腹部,另一只手,则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那枚从抽屉里抓出来的警徽。银色的金属盾牌边缘深深硌进他的掌心,冰冷的触感与腹部伤口的灼热形成诡异的对比。他抬起眼,目光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顾魏,那双总是带着桀骜和痞气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火焰般的愤怒、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丝被背叛般的、深切的痛苦。
“警……徽……”陈宇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带着剧痛带来的颤抖和巨大的质问,“顾魏……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针尖依旧稳稳地抵着他的颈动脉,顾魏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如同暴风雪肆虐前的极夜。所有的惊怒和失控似乎都在那冰冷的针尖抵上去的瞬间,被强行压回了冰层之下。他的脸上重新覆盖上了一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硬、都要寒冷的冰壳。他看着陈宇,看着陈宇手中紧握的警徽,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中心,有被戳穿的狼狈,有深不见底的秘密,有冰冷的决绝,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没有回答陈宇的质问。时间仿佛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克制的敲门声突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伴随着护士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顾医生?顾医生你在里面吗?803房的陈警官好像不在病房!护士站呼叫也没反应!他伤口可能裂开了,地上有血……”
护士的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这凝固的、充满死亡威胁的僵局。
顾魏抵在陈宇颈动脉上的针尖,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幽深的冰湖,死死锁住陈宇因失血和剧痛而逐渐涣散却依旧倔强的瞳孔。针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离开了那脆弱的皮肤,留下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点。
他没有再看陈宇手中的警徽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将那支注射器重新收回了白大褂口袋深处,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
然后,顾魏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他身上那股如同实质的、带着杀意的低气压,似乎也随之收敛了一些,重新被那层坚硬的冰壳包裹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被陈宇挣扎时扯皱的羊绒衫袖口,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从未发生。
“进来。”顾魏对着门外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和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门被推开,值班护士焦急地探头进来。当看到靠墙滑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腹部病号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浑身冷汗淋漓、眼神涣散却还死死攥着拳头的陈宇时,护士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天哪!陈警官!你怎么在这里?!伤口真的裂开了!快!快来人帮忙!”
护士的惊呼引来了更多脚步声。混乱中,有人冲进来,七手八脚地去扶瘫软在地的陈宇。
顾魏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看着医护人员将痛得几乎失去意识的陈宇艰难地抬上推来的平车。他的目光扫过陈宇那只紧握成拳、指缝里似乎还渗出点点金属寒光的手(警徽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深沉的、望不见底的寒潭。
当平车被推着经过他身边时,顾魏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了陈宇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扭曲、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脸上。他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得只有近在咫尺、意识模糊的陈宇才能隐约捕捉到,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最终宣判般的警告:
“有些东西,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管好你的命,陈警官。它现在,很脆弱。”
平车被迅速推走,车轮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急促的摩擦声,伴随着护士焦急的呼喊,消失在通往急救室的走廊尽头。
休息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顾魏一个人。地上,还有几滴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如同刺目的印章,烙印在冰冷的地砖上。空气里,浓烈的消毒水味也掩盖不住那股淡淡的、新鲜的铁锈气息。
顾魏缓缓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那个被陈宇强行拉开、此刻还虚掩着的抽屉上。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轻轻推上了抽屉。锁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将里面的一切重新封存于黑暗。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门口,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得长长的,孤绝而冷硬。许久,他才慢慢抬起手,摘下了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没有了镜片的阻隔,那双眼睛彻底暴露在灯光下。眼型依旧好看,眼尾微微上挑,但此刻,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深沉的疲惫,有被触及逆鳞的余怒,有挥之不去的阴霾,还有一种……仿佛背负着沉重枷锁般的、深入骨髓的孤寂。
他抬手,用力捏了捏紧蹙的眉心。指尖冰凉。
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持续的、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震动。
顾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眼镜,瞬间,所有的情绪再次被那层坚不可摧的冰壳覆盖。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寒暄,只有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冰冷而怪异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渡鸦’,‘样本’活性异常,清源内部有异动。‘巢穴’需要确认‘货物’状态。立刻处理。”
顾魏握着手机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瞬间的用力而微微泛白。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锋,穿透休息室紧闭的门,仿佛能刺破医院的墙壁,投向城市某个未知的、黑暗的角落。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话筒,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电话被挂断。忙音响起。
休息室里,只剩下顾魏一人。他缓缓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扫过地上那几滴刺目的血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他走到墙边,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白大褂,动作流畅地穿上,一丝不苟地系好扣子。
当他重新转过身时,那个在昏黄灯光下泄露了一丝疲惫和孤寂的顾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旧是急诊科那个冷静自持、掌控一切、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意的顾医生。
他拉开休息室的门,迈步走了出去。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冰冷的地面,没有带走一丝尘埃。走廊里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更加修长、更加孤绝。他走向护士站的方向,步伐稳定,如同即将走上另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危机四伏的战场。
急救室的方向,隐约传来器械碰撞和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
而顾魏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清晰、稳定、冰冷地回荡着,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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