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魏那句用手术刀让他“安分”的威胁，像一枚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进陈宇的耳膜，带着令人骨髓生寒的认真。冰冷的字眼在寂静的法医中心实验室里回荡，与仪器低沉的嗡鸣交织，形成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陈宇的身体还因剧痛和失血的眩晕而微微颤抖，额角的冷汗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他死死咬着后槽牙，下颌骨绷紧，硬生生将涌到喉咙口的痛哼和更激烈的反驳咽了回去。不是畏惧，而是残存的理智在咆哮：现在不是跟这块冰山硬碰硬的时候！林之校手里的报告，刀疤强身上的谜团，才是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撕裂腹部的痛楚，目光越过顾魏冰冷得如同极地冰川的肩头，死死钉在林之校身上，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林法医……接着说！”

林之校的眉头蹙得更紧，眼神在顾魏寒气四溢的背影和陈宇苍白却异常执拗的脸上飞快扫过。她捏着报告的手指微微收紧，职业本能最终压过了眼前的诡异对峙。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法医特有的、剥离情感的冷静：

“初步毒理模拟显示，这种未知生物碱结构极其不稳定，在特定条件下——比如高温、强酸环境，或者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超过一定时间——可能会发生剧烈分解，释放出高能量……”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类似于微型爆炸。”

“爆炸？！”大刘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陈宇的心猛地一沉，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微型爆炸？在人体内？！这他妈已经不是毒品了，是武器！他瞬间明白了刀疤强身上搜出这东西意味着什么——这很可能是一个随时会被引爆的“人肉炸弹”！或者，是某种用来在特定情况下毁灭证据、甚至灭口的手段！

“稳定性如何？触发条件具体是什么？”陈宇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腹部的剧痛在这一刻似乎都被巨大的危机感暂时压制。

“具体触发阈值还在精确测算。目前已知的暴露时间极限，保守估计不超过72小时。”林之校的目光锐利如刀，“所以，刀疤强身上的胶囊，必须在失效前送到更高级别的生物安全实验室进行深度解析！否则一旦在普通环境里意外分解……”她没说完，但后果不言而喻。

72小时！时间就是炸弹的倒计时！

“刀疤强人呢？关在哪里？安全级别够不够？”陈宇猛地转向大刘，语速又快又急，牵扯到伤口，一阵剧烈的痉挛让他身体猛地一晃，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在……在局里地下三号羁押室，绝对隔离！”大刘连忙回答，也被这信息惊得够呛，“看守都是双岗，荷枪实弹！”

“不够！”陈宇咬着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立刻通知看守所最高戒备！启动生化污染应急预案！林法医，你亲自去！带上隔离设备，把那几颗‘炸弹’给我安全转移出来！快！”

“明白！”林之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开始快速收拾关键的设备和样本，动作迅捷如风。

“大刘！扶我回局里！”陈宇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必须亲自坐镇！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毒案的范畴！

“你……”大刘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违抗命令。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冰山的顾魏，却毫无征兆地动了。他一步上前，没有看任何人，那只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按在了陈宇紧捂腹部的手背上。

那只手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如同铁钳般瞬间压制了陈宇因剧痛而产生的无意识按压动作。

“你干什么？！”陈宇又惊又怒，猛地抬头，对上顾魏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却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冰层下急速涌动的暗流。没有解释，没有斥责，只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

“不想肠子流出来，就闭嘴。”顾魏的声音冷得掉渣，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铝箔药板。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指用力一掰，“咔嚓”一声脆响，一粒白色的圆形药片被利落地抠了出来。

在陈宇惊愕、大刘呆滞、林之校也短暂停下手头动作的目光注视下，顾魏捏着那片药，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塞进了陈宇因惊怒而微张的嘴里！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唔！”陈宇猝不及防，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强烈的、难以形容的苦涩味道，直冲脑门，呛得他差点呕出来。

“咽下去！”顾魏的命令紧随而至，冰冷的目光带着实质性的压迫，逼视着陈宇。

陈宇被那眼神和嘴里极致的苦味激得怒火中烧，但身体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巨大虚弱感，让他连吐出来的力气都提不起。他死死瞪着顾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带着无比的屈辱和愤怒，硬生生将那枚苦得他灵魂都在颤抖的药片吞了下去！

药片滑过食道，留下一条灼烧般的苦涩轨迹。几乎是同时，一股奇异的、强烈的清凉感如同炸开的冰雾，从胃部迅速扩散，沿着神经末梢奔腾而上，瞬间覆盖了腹部的灼热剧痛。那感觉霸道而有效，虽然无法完全消除痛苦，却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将最尖锐的撕裂感死死压制、冻结。

剧痛被强行按下的瞬间，身体因强撑而过度紧绷的肌肉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眩晕和脱力感。陈宇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大刘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死死架住他。

顾魏已经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个强行喂药的动作从未发生过。他看也没看因药效而意识模糊、只能靠大刘支撑才勉强站立的陈宇，目光转向林之校，语气是公式化的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强力中枢镇痛，兼有短效兴奋作用，药效大约三十分钟。足够他撑回病房。”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之校手中装着危险胶囊的隔离箱，“处理完，让他立刻回医院。再有一次，”他的视线最后落在陈宇苍白汗湿的脸上，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深的寒意，“我会直接给他注射肌松剂，捆在病床上。”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就走。白大褂的下摆在惨白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不留半分余地。

“顾……”林之校张了张嘴，看着顾魏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看被强力止痛药暂时稳住、眼神却依旧倔强执拗的陈宇，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拎起隔离箱，对还在发懵的大刘低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扶他上车！回局里！”

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刺耳的警笛撕裂了城市午后的喧嚣。车厢内，陈宇靠在后座，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因药效和巨大的危机感而异常明亮锐利，像淬了火的刀锋。腹部的剧痛被那层霸道的“冰壳”死死压着，虽然沉重钝闷，却不再是无法忍受的撕裂。顾魏强行塞进他嘴里的苦涩药片……那混蛋……陈宇心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屈辱、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那立竿见影药效的……惊异。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再快点！”陈宇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沙哑地催促开车的警员。时间一分一秒都在滴血。

车刚冲进市局大院，刺耳的警报声就毫无预兆地、凄厉地划破了天空！不是火警，不是匪警，是最高级别的生化安全警报！

陈宇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一把推开车门，甚至顾不上腹部的钝痛，踉跄着就要冲出去。

“陈队！”大刘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地下羁押区的入口处已经乱成一团！穿着全套生化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应急人员正紧张地拉起隔离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极其怪异的甜腥味，混合着焦糊的气息，令人作呕。局长赵建国脸色铁青地站在外围，对着对讲机大声咆哮：“里面什么情况？！人员伤亡？！”

一个同样穿着防护服、刚从里面撤出来的看守，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报……报告！三号羁押室！刀疤强……他……他突然全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然后……然后就……炸了！”

“炸了？！”赵建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是……不是大爆炸！”看守连忙解释，声音依旧发颤，“是……是他肚子里！像……像放了个闷屁！声音不大，但……但喷出来好多黑红色的……粘稠东西！溅得到处都是！味道……味道就是现在这个！人……人当场就不行了！”

陈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微型爆炸！林之校的推测成真了！刀疤强体内的胶囊，被触发了！

“触发条件是什么？！”陈宇挣开大刘的搀扶，冲到赵建国面前，声音嘶哑地吼道，“监控呢？！他接触过什么？！”

“触发条件不明！监控……监控系统在事发前两分钟被干扰，黑屏了！”技术科的负责人跑过来，脸色惨白，“恢复后，只看到……看到人已经倒下了！羁押室是物理隔离，只有送饭通道！最后一次接触就是半小时前的午餐！食物和水都严格检查过，绝对安全！”

“安全个屁！”陈宇气得眼前发黑，“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触发机制！是时间？是某种特定的信号？还是……”他猛地想到林之校说的“暴露在空气中”也可能触发，“送饭通道打开，空气交换？！”

“有这个可能！”技术科负责人冷汗涔涔。

“现场封闭！所有接触人员隔离观察！林法医呢？！”赵建国咆哮着下令。

“林法医到了！”有人喊道。只见林之校提着那个沉重的生物安全隔离箱，在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护送下，面色凝重地快步走来。她看了一眼混乱的场面和空气中弥漫的怪异甜腥味，眉头紧锁，对赵建国点了点头，没多话，立刻在隔离带外快速穿戴起最高级别的防护装备。

“陈宇！你给我滚回医院去！”赵建国看到陈宇煞白的脸和虚浮的脚步，又惊又怒。

“我不走！”陈宇死死盯着那扇通往地下、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门，“刀疤强死了，线索不能断！他喷出来的东西，就是唯一的物证！我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他挣扎着想往隔离带里冲，腹部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层药效形成的“冰壳”似乎也开始松动。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

“拦住他！”赵建国厉声喝道。几个警员立刻上前。

就在混乱之际，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挺拔身影，如同破开混乱的冰锋，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陈宇面前。顾魏！他竟然也跟来了市局！

顾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周围的警报、混乱、刺鼻的气味都与他无关。他镜片后的目光冷冽地扫过陈宇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以及那只又下意识死死按在腹部的、指节发白的手。

没有询问，没有斥责。顾魏直接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地抓住了陈宇那只按压在腹部伤口上的手腕！冰冷的手指如同铁箍，瞬间锁死了陈宇的动作。

“你……”陈宇惊怒交加，试图挣脱，却发现自己虚弱的身体在对方那看似平静的力道下，竟动弹不得！

顾魏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白大褂口袋。同样的铝箔药板，同样的“咔嚓”脆响。又一粒白色的药片被抠了出来。

“张嘴。”顾魏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冷的目光直直盯着陈宇的眼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周围的混乱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赵建国、大刘、周围的警员、甚至正在穿防护服的林之校，都愕然地看着这一幕。顾魏的举动太过突兀，太过强势，完全无视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

陈宇的胸膛剧烈起伏，屈辱、愤怒、身体的剧痛和那该死的药效即将消退的预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爆炸。他死死瞪着顾魏，牙关紧咬。

顾魏的耐心似乎为零。他捏着药片的手指微微用力，身体前倾，那股清冽冰冷的气息再次将陈宇笼罩。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陈宇能听清，里面淬着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威胁的警告：“别让我动手。你知道后果。”

后果？是像刚才在法医中心那样被强行塞药？还是真如他威胁的，被打断手？或者……注射肌松剂？陈宇看着顾魏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个疯子，绝对干得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顾魏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在腹部伤口越来越清晰的撕裂感中，陈宇极度屈辱地、缓缓地张开了嘴。苦涩的药片再次被塞入口腔，那熟悉的、令人灵魂颤抖的苦味瞬间弥漫开来。

“咽下去。”顾魏的命令依旧简洁冰冷。

陈宇喉结滚动，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完全压制的憋闷感，再次屈辱地将那枚药片吞了下去。冰凉的镇痛感迅速蔓延，重新将肆虐的剧痛镇压下去，但这一次，随之而来的脱力感和眩晕更加凶猛。

顾魏松开了钳制他手腕的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没有再看陈宇一眼，目光转向正被特警护送着准备进入隔离区的林之校，声音清晰而冷静地穿透了警报的噪音：“林法医，接触物证前，建议对现场逸散气体进行快速毒理筛查。未知生物碱分解产物可能具有神经毒性或腐蚀性。防护服气密性检查至少三遍。”

林之校愣了一下，随即郑重点头：“明白！多谢提醒！”她深深看了顾魏一眼，眼神复杂，然后转身，在特警的护卫下，义无反顾地走向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门。

顾魏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几乎站立不稳、全靠大刘架着的陈宇。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在极限使用后的损耗程度。

“带他回去。”顾魏的声音是对着大刘说的，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伤口再崩裂，神仙也难救。”

大刘被顾魏刚才那强硬喂药的气场震得还没回神，闻言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顾医生！我这就送陈队回去！”

陈宇的意识在强效药力和巨大刺激的双重作用下，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他只能死死瞪着顾魏那张线条冷硬、毫无表情的脸，屈辱、愤怒、不甘，还有那该死的、被强行压下去的剧痛，像一团乱麻塞在胸口。他想骂人，想一拳砸在那张冰块脸上，但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顾魏看着他因药效和虚弱而逐渐涣散却依旧倔强的眼神，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陈宇被血和冷汗浸透、显得格外狼狈的腹部位置，然后转身，迈着同样稳定而冷硬的步伐，穿过混乱的人群，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市局大院。白大褂的背影，在刺耳的警报和混乱的人影中，显得格外孤绝而冷硬。

警车再次驶向医院。车厢内一片死寂。陈宇靠在椅背上，紧闭着眼，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嘴里那强烈的苦涩似乎已经渗透到了五脏六腑。腹部的剧痛暂时被冰封，但顾魏那双冰冷的手、那不容抗拒的力道、那强行塞进他嘴里的药片、还有那句“你知道后果”的警告……每一个细节都像烙印一样，清晰地刻在他混沌的意识里。

屈辱，无比的屈辱！他陈宇活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压制过？像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木偶！可偏偏……那该死的药，两次在最关键的时刻，强行吊住了他的命，让他没有彻底倒下。

冰与火在他体内疯狂交织。对顾魏的愤怒和对抗，如同灼烧的岩浆；而那药效带来的冰冷镇痛，又像厚重的冰层。冰层之下，愤怒的暗流却在更加汹涌地奔腾。

大刘透过后视镜，看着陈宇苍白如纸、眉头紧锁的脸，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陈队……顾医生他……好像……”

“闭嘴！”陈宇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那目光凶狠得像是要吃人，“开你的车！”

大刘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多言。

回到熟悉的病房，熟悉的消毒水气味。重新躺回病床，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腹部的伤口在颠簸后传来更清晰的钝痛和灼热感。那强效药似乎正在迅速消退。

护士进来重新处理伤口，动作小心翼翼。当敷料揭开，看到缝合线边缘果然有轻微撕裂渗血的痕迹时，护士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陈宇的眼神充满了责备和不赞同。

陈宇闭上眼，任由护士处理，一言不发。脑海里翻腾的，是法医中心顾魏冰冷的威胁，是市局混乱的警报，是刀疤强体内炸开的黑红粘液，是林之校提着隔离箱走向危险区域的背影，是蓝白胶囊上那个扭曲的十字架……最后，定格在顾魏强行塞药时，那张近在咫尺、毫无表情、却又似乎深不见底的冰冷面孔。

还有那该死的、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苦涩。

“顾魏……”陈宇在牙缝里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带着恨意，带着不甘，也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彻底压制后的奇异躁动。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床头柜上那杯护士刚倒好的温水。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杯壁。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顾魏走了进来。他已经脱掉了在市局穿的那件白大褂，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熨帖的深色便服，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清瘦。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手里拿着查房记录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径直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护士正在处理的伤口上，扫过那轻微的撕裂和渗血，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他没有看陈宇，只是对护士淡淡地说：“加压包扎。加一剂抗炎。”

然后，他的视线才终于转向陈宇。

陈宇也正死死地盯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再次碰撞，无声的火花四溅。一个充满愤怒、屈辱和不服输的火焰；一个则是深不见底、能将一切火焰都冻结的冰海。

顾魏的目光在陈宇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他的状态。他看到了陈宇眼中的怒火，也看到了那被强行压制的虚弱和疼痛。然后，他做了一件让陈宇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曾两次强行压制陈宇的手，此刻却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床头柜上那杯温水。动作很轻，甚至带着点随意的意味。他的目光依旧看着陈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陈宇耳中，不再是冰冷的命令，而是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淡：

“药很苦。喝点水。”

说完，他不再停留，拿起记录板，转身离开。如同他每一次查房结束一样，干脆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病房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护士处理伤口时轻微的窸窣声。

陈宇僵在病床上，目光还停留在顾魏消失的门口。指尖触碰的杯壁传来真实的微凉触感。那句“药很苦。喝点水”，如同投入冰海的一颗小石子，没有激起滔天巨浪，却在陈宇翻腾着愤怒岩浆的内心深处，漾开了一圈极其微小、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他低头，看着那杯清澈的水。嘴里残留的、深入骨髓的苦涩，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忍受。

妈的……顾魏……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