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日报》的编辑部还在冒黑烟，焦糊味混着油墨味，呛得人直咳嗽。路垚站在烧毁的办公桌前，用树枝拨了拨地上的灰烬，黑色的纸灰立刻腾起来，粘在他的獭兔毛马甲上。

“四十五块大洋，”他抖了抖肩膀，看着火星在灰堆里明灭，“这火放得太急，反而露了马脚。你看这墙角的炭化痕迹，从下往上烧的，是泼了煤油没错，但引火的东西不对劲。”

骆少川刚从火场里出来，军靴底沾着黑灰，脸上蹭了道烟灰：“死者是主笔沈清河，昨晚加班改稿，今早发现时人已经烧焦了。消防队说，起火点就在他的办公桌，现场有煤油桶，但没找到火柴或打火机。”

路垚没接话，蹲下身扒开灰烬，露出块扭曲的金属片，边缘还沾着点布料纤维。“这是消防服上的纽扣，”他用树枝挑起金属片，“铜制的，上面有‘哈尔滨消防队’的刻字。而且这布料纤维，是防火帆布的材质，只有消防队的人才穿。”

他转身走向窗台，窗框被烧得焦黑，但插销是完好的。窗台上有半个脚印，纹路很深，是胶底鞋的痕迹：“凶手是从窗户爬进来的，而且对报社的布局很熟，知道沈主笔昨晚加班。”

骆少川的脸色沉了沉：“你的意思是，内鬼？”

“算是吧。”路垚走到墙角，那里有个没被烧透的记事本，上面记着些名字和地址，最下面一行写着“消防队王彪，鸦片走私线人”。“沈主笔最近在查鸦片走私案，这王彪是他的线人，估计是怕被曝光，才下的手。”

正说着，消防队的王彪就跟着队长过来了，穿着身崭新的消防服，袖口还没来得及熨平。路垚盯着他的靴子：“这鞋是新的吧？旧鞋呢？窗台上的脚印，跟你旧鞋的纹路一模一样。”

王彪的脸瞬间白了，眼神躲闪：“我……我旧鞋烧破了，才换的新的……”

“烧破了？”路垚笑了，指着他腰间的消防斧，“斧柄上沾着煤油，而且这上面的木屑，跟沈主笔办公桌上的木渣一致。你昨晚穿着消防服，假装巡查，从窗户爬进来，用消防斧劈晕了沈主笔，再泼上煤油点火。因为穿着防火服，不怕被火星烧到，所以现场找不到引火物——你用的是消防斧上的镁条，摩擦就能生火，对吧？”

王彪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瘫在地上，像滩烂泥。

骆少川让人把王彪拖下去，转身时看见路垚正对着那台烧得只剩骨架的印刷机出神，眉头微蹙。

“又在想什么？”骆少川递过去个水壶，“喝点水，压一压烟味。”

路垚接过水壶喝了两口，没抬头：“四十五块大洋，够买台留声机了。以后破案时听听戏，省得听这些糟心事。”

骆少川从内兜掏出个信封，拍在他手里：“少念叨你的钱了，这案子办得窝火。”

路垚掂量了一下信封，厚度正好，满意地塞进内兜：“窝火也得拿钱，不然白跑一趟。”他转身往门口走，却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了眼被烧得漆黑的编辑部：“让你的人把沈主笔的记事本收好，他没写完的稿子，总有人能替他写完。”

骆少川捏着那个没被烧透的记事本，看着路垚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觉得这报社里的焦糊味，好像也没那么难闻了。

风卷着纸灰从门口吹进来，打着旋儿飘向天空。骆少川摸了摸怀里的信封，突然想起路垚刚才看记事本时的样子，眼神专注，好像那不是本普通的记事本，而是什么稀世珍宝。原来这总把“钱”挂在嘴边的家伙，也有比钱更在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