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转出ICU那天，天刚蒙蒙亮。顾知珩推着轮椅穿过走廊时，顾知尧正蹲在护士站的窗台前，用指尖逗弄那盆刚抽新芽的蓝绣球。晨露沾在他发梢，逆光看过去，侧脸的轮廓还带着少年人的柔软。

“该走了。”顾知珩停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晨起的微哑。

顾知尧仰头时，睫毛上的水珠恰好滚落，砸在顾知珩手背上，凉丝丝的。“哥哥今天没锁地下室的门。”他突然说，指尖勾住对方的衬衫纽扣，“那些孩子都被送走了，张律师说会安排新的身份。”

轮椅上的老人突然轻咳了两声。顾知珩回头时，正对上父亲清明了许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浑浊，倒像是蒙尘的镜子被擦亮，映出他和弟弟交缠的影子。

“父亲好像不生气。”顾知尧踮脚凑到顾知珩耳边，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要不要试试在他面前亲我？”

手腕被猛地攥住。顾知珩把人拖到消防通道，后背抵上冰凉的金属门时，顾知尧反而笑得更欢，手指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滑：“哥哥又害羞了？”

“别胡闹。”顾知珩咬住他的下唇，尝到淡淡的薄荷味——是他早上挤好的牙膏。这几天弟弟总趁他不注意偷用他的东西，从须后水到睡衣，仿佛要在他身上烙满自己的印记。

齿间突然传来刺痛。顾知尧咬破了他的唇，血腥味漫开时，反而主动加深了这个吻。他的腿缠上顾知珩的腰，像株贪缠的藤蔓，非要勒到骨血里才肯罢休。

“有人来了。”顾知珩抵着他的额头喘息，指腹擦去他嘴角的血迹。楼梯间的门被推开条缝，父亲的轮椅停在外面，老人正歪着头，似乎在认真听他们的动静。

顾知尧突然笑出声，隔着门板扬声喊：“爸爸，哥哥欺负我。”

轮椅轱辘声慢慢远去。顾知珩捏着他后颈的手加重了力道，却在触到那片光滑的皮肤时泄了气——那里的旧伤早已淡成浅疤，是七岁那年为了护他，被绑架者用烟头烫伤的。

“晚上回老宅住。”他松开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张律师把母亲的东西都整理好了。”

顾知尧的眼睛亮起来：“那间带阁楼的卧室？”

“嗯。”顾知珩应着，想起小时候兄弟俩总挤在那间阁楼里，听着楼下父母的谈话声入眠。那时候母亲还在，父亲还没被权欲裹挟，二叔的野心也藏在温和的面具下，一切都像未被触碰的琉璃盏。

老宅的阁楼积了层薄灰。顾知珩掀开防尘布时，顾知尧已经爬上了窗台，正用手指描摹着墙上的刻痕——那是他们每年生日时画的身高线，两条歪歪扭扭的线从墙角一直蔓延到屋顶，像两道缠绕生长的藤蔓。

“哥哥看这里。”顾知尧指着最高处的刻痕，旁边用小字写着：“知尧要长到哥哥这么高。”那是五年前刻的，后来母亲去世，他们就再也没上来过。

顾知珩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发顶。窗外的蓝绣球花田已经重新翻种，新栽的幼苗顶着嫩蓝的花苞，在晚风里轻轻摇晃。“会的。”他说，“以后每年都在这里画。”

顾知尧突然转身，膝盖顶住他的小腹，眼神亮得像藏了星子：“那今晚...就在这里？”

指尖划过衬衫纽扣时，顾知珩按住了他的手。阁楼的天窗没关，月光淌进来，照亮弟弟锁骨处未褪的红痕——那是昨天在实验室留下的。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俯身咬住那片皮肤，在旧伤旁边留下新的印记。

“轻点...”顾知尧的声音发颤，手指却抓得更紧，指甲陷进顾知珩的后背。阁楼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呻吟，混着窗外的虫鸣，成了最隐秘的背景音。

顾知珩吻过他胸前的疤痕，那是小时候替他挡开水杯时被烫伤的；吻过他的手腕，那里有被绑架者捆过的勒痕；最后停在他的唇上，辗转厮磨间，尝到了自己唇角的血腥味。

他们是彼此的伤疤，也是彼此的解药。

后半夜下起了雨。顾知尧蜷在顾知珩怀里，指尖画着他腹肌上的旧伤——那是五年前为了护他，被二叔的人用刀划的。“哥哥身上的疤，好像都和我有关。”他的声音闷闷的。

“你的也一样。”顾知珩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的疤，只有你能抚平。”

雨打在天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顾知珩警觉地抬头，却见父亲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睡衣。

“父亲？”他下意识地想把弟弟藏起来，却被顾知尧按住了手。

顾知尧坦然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身上的红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爸爸，”他笑着招手，“牛奶给我一杯。”

老人把牛奶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浑浊的眼睛在两个儿子身上转了一圈，突然用沙哑的声音说：“...藤蔓...要一起...晒太阳...”

说完便转身离开，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竟带着几分轻快。

顾知珩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熨帖得让人心头发酸。顾知尧凑过来抢他的杯子，唇齿相撞时，牛奶洒在锁骨上，被他低头一一舔净。

“你看，”顾知尧咬着他的耳垂轻笑，“爸爸都同意了。”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台时，顾知珩看着怀里熟睡的人，突然想起母亲日志里的话：“真正的共生，是伤疤与温柔都刻进骨血里。”

他低头在弟弟额上印下一个吻，像在确认某种永恒的契约。

那些缠绕在顾家老宅的毒与恨，终究没能抵过血脉里的羁绊。就像院子里的蓝绣球，哪怕被暴雨摧残，只要根系相连，总会在下一个清晨，向着阳光重新绽放。

而他们这两株纠缠的藤蔓，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这片土地上，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