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仄的话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江请心里漾开圈圈涟漪，震得他半天说不出话。宿舍天花板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空气中的燥热搅得更乱，也搅得江请的心跳失了节奏。

“你……你说什么？”江请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眼睛瞪得溜圆，生怕自己听错了。

傅仄往前凑了凑，膝盖几乎碰到江请的腿。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刚打完球的清爽气息，江请鼻尖一痒，竟有些慌神。傅仄的眼神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不像平时那副冷淡学霸样，倒像只收起利爪的猫。

“我说，我喜欢你。”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从高中篮球赛那次，你急得团团转，又拉不下脸叫我上场的时候。”

江请脑子“嗡”的一声，高中篮球赛？原来那时候傅仄就……他想起自己当时对着空气嘟囔“为啥没人推傅仄”，想起傅仄突然抬头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你那时候……”江请结巴着，“你还抢我茉莉清茶喝。”

傅仄被他逗笑了，眼尾弯起个好看的弧度：“那时候不敢跟你说，只能找借口跟你多待一会儿。你手里那瓶茶，我看你喝了一下午，知道你喜欢。”

江请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巧合，全是傅仄藏在心里的小心思。他想起高二那年，自己躲在操场角落偷偷看傅仄打球，看他投进三分后下意识往自己这边瞥；想起每次考试后，傅仄总会“顺手”把他错得一塌糊涂的物理卷拿走，第二天带着详细的批注还回来；想起填报志愿时，傅仄明明能去更好的学校，却拿着和他一样的志愿表，轻描淡写地说“这所离家近”。

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兵荒马乱地暗恋。

“那你刚才……”江请咬着唇，声音还有点抖，“你说你知道我喜欢男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傅仄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发烫的耳垂：“你上次跟叔叔阿姨打电话，在阳台哭了半个小时，我都听见了。”

江请愣住了。他记得那天，跟爸妈吵完架后躲在阳台偷偷掉眼泪，以为宿舍没人，没想到傅仄早回来了。那时候他还觉得丢人，现在想来，傅仄当时递过来的那包纸巾，恐怕也藏着别的意思。

“你不怕吗？”江请小声问，“我爸妈都觉得……”

“怕什么？”傅仄打断他，眼神认真，“怕你不是直的？还是怕我们不能像从前一样？江请，我们从小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被罚站，一起分享一包辣条，这点事算什么。”

他顿了顿，伸手揉了揉江请的头发，跟高中时无数次那样，只是这次的力道格外轻柔：“而且，我喜欢的是你，跟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没关系。”

江请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不是委屈，是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猛地扑过去抱住傅仄，把脸埋在他颈窝，闷闷地说：“傅仄，你怎么不早点说啊……我憋了好久，难受死了。”

傅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回抱住他，手顺着他的背慢慢拍着：“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宿舍的吊扇还在转，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低了下去，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在这一刻，终于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把藏了好几年的心意，摊开在彼此面前。

从那天起，宿舍里的气氛变了。

以前两人一起去食堂，是勾肩搭背的兄弟；现在并排走，傅仄的手总会有意无意地碰到江请的手，碰一下就赶紧收回去，耳根悄悄泛红。

以前江请熬夜打游戏，傅仄会扔过来一句“早点睡”；现在他会端杯热牛奶过来，坐在旁边看他玩，等他打完了，再拉着他的手腕把人拽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篮球赛训练时，傅仄传球越来越“精准”，好几次球砸在江请怀里，顺带撞得他踉跄一步，然后傅仄就会跑过来扶他，低声问“没事吧”，眼神里的紧张藏都藏不住。队友们看出端倪，挤眉弄眼地起哄，江请每次都红着脸推开傅仄，心里却甜得像揣了块糖。

国庆节回家，江请鼓足勇气又跟爸妈提了一次。电话里，他没说傅仄，只说自己确定了心意，以后会好好生活。这次爸妈没骂他，只是沉默了很久，最后妈妈叹口气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别委屈自己。”

挂了电话，江请松了口气，转头就看到傅仄站在阳台，手里拿着两串刚烤好的糖葫芦——是江请从小爱吃的那种，裹着厚厚的糖衣。

“叔叔阿姨没说什么吧？”傅仄把一串递给他。

江请咬了口糖葫芦，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没，他们好像……慢慢接受了。”

傅仄笑了，伸手擦掉他嘴角的糖渣：“那以后，我们一起努力让他们完全接受。”

江请看着他，突然觉得，从发小到室友，再到现在这样心照不宣的喜欢，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们熟悉彼此的所有习惯，知道对方的软肋和铠甲，就算突然换了身份，也没觉得尴尬，反而多了份踏实。

就像此刻，傅仄靠在阳台栏杆上，夕阳把他的侧脸勾勒得很柔和，鼻尖那颗小痣在光线下清晰可见。江请看着他，突然想起高中时高温经说的话，那时候他还不懂，现在却明白了——傅仄不是没被关注，只是他的目光，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只落在自己身上了。

江请上前一步，悄悄牵住傅仄的手。傅仄的手愣了一下，然后反手握紧，掌心温热。

远处的天空被染成橘红色，风里带着桂花的香气。江请想，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傅仄，好像不管什么困难，都能笑着跨过去。毕竟，从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情谊，到此刻紧紧相握的手，他们早就把彼此的人生，缠在了一起。